鸟

      在冬天，家楼下只有麻雀，在草坪和树梢上咚咚地跳。一颗茂密的芒果树可以藏很多很多的麻雀，哗一声像雨一样落下，有人走过又哗一声回到枝头，像电影的倒带。

      三月一到，就来了两个新种族，原来鸟类都是吉普赛人的兽。新来的一种是黑色的，有黄色的喙，开始以为是乌鸦，后来听到它们叫声千回百转，想起华莱士史蒂文斯写的那种黑鹂鸟，直观上来看，这鸟和这名字还蛮般配。另外一种是灰色调的，头部有白色的羽毛，翅膀下方是黄色的，叫声比黑鸟更优美，有从容又好听的三个音节，喜欢站在树梢和嫩叶冒出来的枝头，一动细细的树枝就轻轻摇晃，随便一站都可以是工笔画的那种构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美丽。

      早上醒来，阳光刺眼，爸爸说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所有鸟都藏了起来，啾啾啾的叫声依然很响，却完全不见踪影，估计躲在树叶深处开恶劣天气应急大会什么的。唯一能见到的是一只陌生的鸟，一副忙碌得要命的样子，体型的大小像鸽子，羽毛也像鸽子一般是暗色调，脖子有一圈细碎的花纹，飞翔的时候能看到展开的尾巴上美丽的白色羽毛，但身材却比鸽子颀长优雅得多，特别是脖子的部位，灵巧得不像这种体型的鸟，丝毫没有鸽子的臃肿。她总是飞得很匆忙，嘴里衔着什么冲进茂密的树叶里，然后那团树叶就微微抖了几下，又匆匆飞出来，过一会又衔着树枝冲进去。大概是在筑巢，想赶在暴雨来临之前给自己选一个好地方。

      亚热带那种暴晒和暴雨交替出现的天气快要来了，也许这时候才是鸟儿最忙的季节，食物总是和雨水同时出现，上天总是把好的和坏的同时馈赠。

       我总在想，鸟儿晚上都去哪了，冬天都在哪过，它们去哪躲避台风冰雹。世界上是不是有人类不知道的鸟的墓地？否则为什么几乎很少见过鸟的尸体，也许它们预感自己要死亡时，便会去到一个地方静静地等待，被看见尸体对它们来说是害羞的事吧。或者会有同族把它们的身体连夜送走，不让带翅膀的天使落入人间，以此捍卫鸟类尊严。

      要是人类死亡，也能有这么礼貌的死法，不留下松垮的肉体于目光所及之处，那么这个世界会明亮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