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见字如晤。给你再去一封信，倒不是害怕你不曾阅览而错过，实际上，是我后悔了。后悔第一封信写了太多无关紧要的事儿，也后悔给你写信。我是说，可能在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儿，我都不该说的，任何话都不该说，尤其是讲给你
重新写一封信，也没打算收回上一封，就是觉得好像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畅所欲言地表达自己。我已经越来越害怕表达自己了。处处显现得小心翼翼，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多想，我不能做过多回应，我还得忍着害怕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一股脑抖落个干净
今天，读了一会儿约恩·福瑟写的《三部曲》，是的，就是去年那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他的代表作。在封面上我看到这样一个标语，不大不小的标语用特别的颜色标注，“言说不可言说之物”。这不由让我想起我在笔记本的侧面写的那句，“可言说的部分”。我暗自猜测彼此间的关系。可惜，我读的篇章并不多。值得一提的是，我留意到书中有个特点，那就是在《无眠》这部小说的段落结尾一律不用标点符号。“这种特殊的书写习惯加强了段落之间的绵延感”，在小说注解中这样解释道。于是，今天这封信我也选用了这种书写方式
在没写之前，我想我是有话要对你说的，否则，怎么解释我这种行为呢？转念一想，我推翻了这个念头。就像兴许此刻你就已经在猜测我为什么会给你写信，但请相信我，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世人总以为做了什么终归是有迹可循的，于是，连带着“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是这样做、为什么要做”的动机和意图也认为一定是可以想见的。我不喜欢这样，太郑重其事，太严肃也太“客观”了。我是个随意的人吗？我已经忍不住接着往下想了
写信不宜过长，而我太啰嗦（随意），这一点在文字中仔细发现是瞧见的。我丝毫不怀疑你有这样的洞察。只是为什么要呢？我又为什么不呢？将太多的时间精力耗费在遣词造句上，与其如此，倒不如将内心真实的想法尽快地跃然纸上。能抓住感受时就不能迟疑， 我是这么想的
我有太多太多的词语因无法搁置而渐渐随着不同感受消逝，那些兴许并不代表多真切，却是当时一览无余的自己：当时的我，只能想到这么多，用文字也只好这样去表达，尽管词不达意，总好过什么都没留下，不是吗
说到底，我们最终可能会忘记很多很多，我们曾做过哪些事儿，曾记住过哪些人，又或是我们曾学过的知识，有一件是不会忘的，不仅不会忘，还时常留恋，那就是我们的感受。所以，归根结底，人活着是一场体验，体验然后感受的叠加。你认同吗
不妨想想看，当我们回顾过往，那些明明是亲历的，却好像永远只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回望、回忆、回想，然后感受却依旧不损，依旧那么真切
我想表达什么呢
实际上，我也忘了。如果你能读到这里，希望你能够原谅，又耽搁你时间了。浪费感情吗？头脑里告诉我，好像这才是你重视的。但已经浪费了，已经浪费了怎么算呢？你还有耐心接着听我继续唠叨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给过我无数次机会了，在我看不见和能够看见的地方，明显或不明显，暗示或明示……我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没法诉说和表达
还记得我说过随意吗？是的，随意。这才是让我自在的，只有自在的我才好像有话说，才可以畅所欲言，若非如此，我好像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觉得多少有些为难且违心
这种感受，从前是没有过的。它像是突然间就成了这样。不经意间就已经这样了，等我发现时就好像只能是这样了。我不确定这是否和你的出现是否相关
我现在所能想到的从前的我的一些细节。那时候的我，既能够挣着眼睛说瞎话，也能够满口胡说八道，还能够无动于衷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甚至我还可以刻意地硬逼着自己说点什么，绞尽脑汁也好，急中生智也罢，总归是能够说点什么的
现在的我，已经越来越缄默。尽管我对于自己的行为、做法总归是有所觉察，甚至硬掰扯点什么观点或见解也依旧可以做到，但不知怎么的，我似乎是厌倦也疲倦了。越来越不爱解释什么，也越来越不爱去回应什么，面对问题也变得兴致泛泛、无动于衷。我并不想知道太多
似乎是有意在保护什么，又像是知道一旦知道得多了就会打破好不容易才有的宁静，所以不想，不愿意，不忍
说不上来。像是在回避，又像是在抗拒，更像是总觉得不对劲，哪哪都觉得不对劲。我是说，关于回应，关于回答，关于解释……真有什么是可以被说明白的吗
大概是彼此都不在意，这件事儿本就无关紧要，就只是想听听看，就是纯粹满足一下好奇心，又或者其实都不重要，态度，说了点什么，是你说的，……就足够
就像我们真的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吗？我们真的可以在意吗？我们连自己真正在意的都无法把握啊！如此想来，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像也只能是“饮鸩止渴”。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是的，加入诸多的个人情感，自然会想着情感的付出，会想着有所回应，甚至是有所回报。发生了什么，或者事实是怎样，又或者对方或者自己是怎样的人，反而似乎无关紧要了。坦白说，我害怕这种无关紧要的认定或者说判定，就像我本能地害怕饮鸩止渴，但好像我也只能够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不管我再怎么推己及人也始终摆脱不了自己的痕迹、自己的理所当然——也就是被忽略的，被认为是毫无问题的，甚至是毫不在意的细节或瞬间——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呢？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好像我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就是
这让我记起前段时间，我看了一部影片写下的一段话：“自卑又自尊心强的人喜欢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乃至于瞒着，更是受不得别人的半点恩惠，实际上却让身边的人都跟着受累，连对对方好都变得格外艰难和困难。这种人不仅骨子里卑怯，更在言行上过度强调独立而变得异常脆弱和扭曲。”我有这样的习惯，喜欢在做一些什么事儿的时候，同时也在想自己的“事儿”
就像罗曼·罗兰说的：“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或检查自己。”话说，就像我之前提到过的，人们在回忆时，哪怕是亲历的事情好像也永远只能是站在旁观者或者是第三视角去回顾整个事件，如果是这样，如果我们真的只是为了收获感受，感触，那么，我们还会那么执着于过去、当下、未来吗？我们又是否真的有必要在乎真相是什么，事实是什么，自己是谁，对方是谁，有着怎样的感受，或者干脆就没有感受呢……我已经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所以，兴许活着的本质就是瞬间的，就是细节的，就是具体的，所以，真实有其意义，真相有其价值，包括情绪、情感、情节（怎么发生，发生了什么，以及怎么样）都很重要。但，说真的，我确实怎么也重视不起来
这让我想到一句话：“我宁愿冷漠，也不会装模作样。”（by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冷漠的人》）我之所以说这些，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在强调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者是在解释或说明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是说，我真没觉得自己多么重要
是的，我不仅没觉得自己多么重要，同样的，我还希望你也不要这么认为：虽然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却也并非无可取代的，只是说，你愿意怎么去看待自己、认识自己，以及认识周围的一切
坦白说，我挺看不上很多很多的东西，我看不上他们的做法，尤其看不上他们的想法，更看不上他们把很多很多的东西竟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好像是自己不是什么普通人，不是什么平凡人，更不是什么正常人，关键是他们还这样去要求别人。别人做不到，或者是有条件却做不到，还不行，非得做到，关键是做到了也依旧不会满意。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由他们说了才去采取行动，不是自愿、主动、想去的……我曾经说过三个发现，这是我想对你说的，也是我对自己说的
分析任何问题都需要警惕三个点（每一个都可能叫人跌入深渊）：其一，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有限的；其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是有限的；其三，人的自主意志的作用是有限的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我又觉得这么说完全没必要。就好像所有的不是你想听的，也不是我想说的，然后我说了，你听着，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那样，依旧是那样，总是那样，我突然就觉得确实没必要再说了。我是说，如果说只是说，如果做只是做，如果我是这样或你是那样就只能是这样，那，我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我是说，每一天都是如此。我还说，有你的每一天才如此。我最后说，是我，是你，可以如此，所以
平安喜乐！祝好
谢丹儒
2024年3月15日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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