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洇墨一片,只能隐约寻到白梨树间的一点灯火。当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向那棵缀满花的梨树时,如云似雪的白梨花下渐渐露出了紫衣的一角。夜风起,一阵花雨。
她慵懒地从那花枝上坐起,满身的花瓣簌簌落下。她起身,抖落发丝间的清露,轻跃到枝干的那头,一挥手便取下一盏古朴的明灯,灯火随她在枝桠上灵动的脚尖的飞舞而起伏。她似一只紫蝶,衣袖舞出了一片紫云。她在一处较为粗壮的枝桠处收了翅膀,灯则随手挂在了缀满梨花的嫩枝上,待她坐正时,已满身清辉。
今夜,不知这盏明灯又会照见什么。
它曾照见离人的归程,征人的血泪,妇人的毒辣,恶人的残酷,却照不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她在时间之外活着。
她在这棵梨树上是睥睨万物的清冷华贵的王,一盏明灯,一袭紫衣,看尽了人生百态。她虽自诩为王,却悲哀地忘了某些事情。她忘了明灯为谁而点,紫衣为谁而穿,梨树为谁而种,而自己又是为谁守候。她亦不知边塞荒漠的红颜如何凋落,不知江南水乡的吴音如何绵柔。这棵遮天蔽日的梨树,便是她的天下。
微风吹起一圈圈涟漪,她的额头上落了几片花瓣,痒痒的,她此刻斜身半躺在树干上,懒懒地伸出手来,拈起一片花瓣送入口中,咀嚼出几缕醉人的梨花香。
她做了一个香气四溢的梦,梦里,暮霭纷纷,尘中带香,一阵清风掀起了一片梨花的波浪,簌簌的声音响遍天际。雾霭中有一人似着青衫,墨发倾泻,唇角带笑,仪态翩翩地似从云端向她走来。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心弦上。她曾送他渡十里烟波,却迷失在他的渡口。时狂风骤起,似要把梨树连根拔起,那树端的云被卷下,化为铺天盖地的帯有梨花香的雪。待雾散尽,人已无踪。从此于她,只有黑夜。
醒来时,月已西移,只余她和四周的寂静作伴。她早已习惯却依旧怕这极为压抑的静默。
眸中精光一闪,她一个转身将紫袖缠绕在一处横平逸出的枝干上,如蝶般往下一跃,在月色的怀抱中荡起了秋千。惊醒了一树的梨花。她看着时远时近的山,看着那天际上的月,看着那泼了墨的浓重的黑夜渐渐被风吹淡。她什么都忘了。
她曾在梨花深处寻见过一个刻在树干上的名字,她指尖轻轻抚过,就这样失了一夜的神。等她回过神来,已成了个“雪人”。
她的心,被系了个扣。
她忘了这样的岁月过了多久。
此刻,她着一袭紫衣赤着足立在一处斜逸而出的梨花枝上,乱发如风,痴痴地望向西去的月。四面风起,花瓣飘零,纷纷扬扬的梨花伴着溶溶的月色将她整个裹在里面,只见紫色衣襟不停地翻飞,如一个紫色的精魂。她似要乘月而去,却又不舍人间。冷月、紫衣、梨落、痴人,她立了许久。
再也等不到故人满身花雨归来。
天边渐渐浸染了明亮的霞光,月已退去。回首梨树上,紫影已寻不到了,只余树下一片落寞的梨花雪。
不知何时,山间传唱起了一首歌谣:
梨树上,挂明灯,紫衣女,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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