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有过两次没有赶上飞机的经历。第一次是时间问题,和我当年慢吞吞的个性脱不了关系;第二次是我中邪去了错的航站楼,它离对的航站楼相隔十万八千里。这两年一个人漂泊在外,我自认聪明、稳重许多,偏偏今天差点增加到第三次,却也使我有机会更加了解自己、了解这个世界。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种种原因,我的逗留签过期了但是还来不及续办,所以我从香港进大陆没问题,然而再从上海回去香港就不可以。但是我不可能放弃回老家出差的机会,更何况公司通情达理地让我过完周末再回去上班。所以我一直在网上查要怎么办,可是查来查去都是无解,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钻在牛角尖里才会找不到其实并不难的正确答案。有一天下班,室友告诉我她有朋友曾经用护照成功出关,虽然这等于是游走在法律边缘,但我也觉得好歹多了个可选项;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额外留在上海一个礼拜直到新的逗留签办下来,与此同时又有一丝丝侥幸心理觉得才过期几天说不定可以通融呢,却仍然惴惴不安。出差前的一个礼拜我的焦虑如同气球般撑到最大后突然爆裂消失,因为我索性搬出近年的全新信仰——“船到桥头自然直”,便对这次上海的出差只存在开心的期待,觉得到时候真的出不去也一定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于是呆在上海的5天,我过得非常尽兴。半年不见,这里越来越适合吃喝玩乐,几乎每顿饭我都在和不同的朋友吃不同的菜系,晚上回到家也不用做任何家务,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特别香。好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我就要飞回香港,晚上7点15的飞机,我在打浦桥见了最后一个朋友,差不多5点15到达虹桥机场。昨天就已经在网上值机的我,对这几天充实的安排非常满意,完全忘记了自己签注过期的事情,所以在托运柜台被告知不可以让我登机的时候,像是电影里春风得意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突然出现工作人员职业性的笑脸:“小姐没办法的,就算我们这里让你进去,海关也不会让你过的。要不你去20号柜位找我们主任吧。”
主任是个蛮帅的上海人,三十几岁,眼睛有点红血丝。他语速很快,既不讽刺也不热情地帮我分析目前的形势:首先,港澳通行证是我唯一的有效证件,不要企图用护照混过去,因为一旦被抓就是犯法会记录在案一辈子;其次,我的签注过期,海关是肯定不会让我过的,这个是法律,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一时之间我觉得完蛋了,这次真的太天真了,活该被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无情地逐出边界。但是让我现在拖着箱子灰溜溜地回家真的非常不甘心,我靠在柜台上,摆出无助又可怜的样子,眨着眼睛问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主任身边一个年轻一点的副手说,要不就立刻买张春秋的机票飞深圳然后在那里办临时证件,要不就去办一个旅游签注但现在出入境管理局已经下班要改签明天的航班。又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两个选项都至少要500人民币,我觉得好贵,更何况我第二天很可能赶不回去上班还要另外扣钱。我心想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就脸皮很厚地不愿离开。突然副手说还有一条路,出入境管理局有几个分局有24小时的自助机器,2分钟就可以办好旅游签注。于是我飞快地查出来最近的是在徐汇区,这时已经5点40,主任说你6点40之前办好回来我们就可以让你上飞机。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像我一个人的真人秀淘汰赛,需要依靠我的体力、智慧和运气来扭转乾坤。
最后我花了150块钱,包括旅游签注、出租车钱和给出租车司机的小费,给这场意外画上了完美的休止符。顺利托运完行李,坐在比春秋航空舒服十倍的飞机座位上时,我忍不住思考刚刚一个半小时里发生的魔幻现实主义事件。一些片段不自觉在脑子里回放:飙车中的出租车司机说,你等会儿下车直接去找工作人员,说赶飞机,已经给了司机200块钱在外面等,派头要大,人家才会优先处理你的事情;我火速办完签注赶回机场的路上打了电话给主任,之所以有他的电话是因为离开柜台飞奔出去前他主动留给我的,而且快到6点40的时候他又打给我贴心地问我有没有行李要托运;故事的尾声我奔跑着冲去柜台,副手已经帮我打印好登机牌站在醒目处等我,还非常礼貌地陪我办托运。我不禁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就好像下象棋一样,时刻都要思考下一步和下下一步往哪里走?对面即将迎来的是什么角色?而你又要如何应对?而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女”,在这个花花世界里,还有许多可以学习、进步的空间。
不过,我也不再是个遇事慌乱、情感急需寄托的小孩了,危机发生的过程里,我并不着急告诉任何人,不想抱怨或是获得同情,因为我知道,朋友们都很忙,而那个当下,我的问题只能靠我自己去解决;哪怕是在高速公路上堵车、前途未卜的关键时刻,我也假装平静而坚定地告诉司机,“一定来得及的,因为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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