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文/佦页

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她只记得，她足够恨他。

 十二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或许又根本不是那个时候，等到她真正发现他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当时的她只觉得他还是个没长开的小豆豆，淹没在人群里，相貌也不是很出众，又没有过多的交集，她自然也只当是普通同学一样对待。

 她第一次开始仔细看他是在中学的第二年里。那时，班里流行早恋，也不知怎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的消息就被传了出来。本以为他为人还算低调，消息一定是假的，结果他却在全班面前点头默认了。那女生面容清秀，又与她是小学同学，她自然不觉地多看了他两眼。他长得很快，不过一年而已，他的身高已经追上她了，而且五官也开始有了些清晰的线条。从那以后，她看着他们的眼光，开始多了半分新奇。

 这种早恋，多半是会引来家长和老师的反对的，没过多久，一些消息便进了她的耳朵里，又过了些时日，她听说，他们分手了，她感到些许惋惜，毕竟，他们看起来也是很登对的。

 这之后，班里又有一些情侣被爆出来，但她却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十四岁那年，班里开始按成绩挑座位，她的学习成绩有些下降，于是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她的好闺蜜，坐到了他的身边。但却没想到这种极不情愿换来的是更大的不情愿。

 他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但也不缺话，虽说她当时和他坐同桌有些不情愿，但她终究是个忘事快的人，没两天，他们的关系由那种小尴尬就变成了小融洽。两个人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又过一段日子，他们便变成了很默契的同桌。

 他会在她走神被老师提问的时候偷偷告诉她答案，她也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盯住老师，以便随时叫醒他。他们俩和前桌的一个女孩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一起学习，一起偷懒，一起上课说小话。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午后的阳光照下来，她爱趴在桌子上，享受着这阳光，她喜欢被晒地暖洋洋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她再抬头望时，注意到的不是窗外的绿叶，而是他的脸。他好像又好看了不少，虽说不是很帅的那种，但也很养眼，阳光投下来，投到他的发梢和指尖，也是一种美丽的风景。

 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初三的学习紧张，考试也多，每周有周考，每月有月考，这还没算上期中期末，各种大小模拟。记得那是一次政治周考，她拼命地翻书、写题，政治都是大题，有好多要写的内容，她一直抄，一直抄，笔速很快，竟也不觉得累，她抄书抄得旁若无人，直到身旁的他和她说话。

 她一定没发现，其实他已经盯了她很久，盯到他也似乎旁若无人，把心中的话不知不觉地说了出口。

“怎么抄得这么快，看得我都心疼……”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他发觉她的目光投来，两个人才像刚从自己的世界出来一样，忽然清醒。还没等她开口，他便想焦急地解释。

“不是的……我是想说……哎呀……”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卷子。她也缓缓地低下头，手紧紧攥着笔，却也一句话也写不出来，只呆呆地对着卷子发愣。

 他大概不知道，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她也少有这种被呵护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突然，突然到让她不知所措。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多多少少会遗忘一些事情，一些话，可对她而言，这件事，那些话，以及当时自己的感受，她会牢牢地记着，并不是她刻意去记，而是这些东西，赶不走，抹不掉。

 这件事之后，她的对他感觉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微笑开始让她心动，他的触碰开始让她脸红，他对她说他与他前女友的种种，让她体会到第一次心痛。虽然是这样，但她却觉得很美好，她一直就这么下去，永远不要变。

 可世事总是如此，遂不能如人意。

 又要换座位了，她的成绩又有所下降，她心里知道，他们没法在一起坐同桌了，她很难受，难受得想哭。当她背着书包离开座位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歌里唱的会呼吸的痛是怎样的感受，她像踩到了针尖上，一步也不想走，眼眶里含着的眼泪好像随时能掉下来，但她只能向前，埋着头走完这段路。

 她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走出悲伤，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她说，她是因为他的那句话才喜欢上他的，不就是一句话么，一句话能代表什么，自己就当他没说过这句话好了。

 这之后的日子，她也没再多想，一门心思地开始学习，直到中考结束。虽然中考的成绩没有她之前的好，但也考上了一所高中。中考完那天晚上，她坐在草坪上看着深蓝的天空和璀璨的星粒，流下了她当时离开他时没流的眼泪，她告诉自己，她就要真的离开他了，离开原来的学校，开始崭新的生活。

 高中开学前几天，初中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吃饭，他也来了，她看着他笑了笑，坐在最里的角落。她听着他们说话，也时不时地和旁边的同学说两句，当说到入学的学校时，她听到，他和她竟然在一个学校！她居然都不知道！

 她觉得是上天在和她开玩笑，明明放手的东西，怎么能再让她捡回来呢。她无助，但很激动，她其实并不想与他再有交集了，她想开始新生活的……

 高中有两个实验班，他们俩并没有分到一个班，她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但她只想日子平凡地这样过下去。

 有些东西似乎真的是注定好的，上天让你与他相遇，不早一分，不迟一秒，就在那个命定的时刻，刚刚好。

 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试，她考砸了，心情不好，赌气一个人走回家。那时是晚秋，天黑得早，她一个人在路灯下踱着步，猛地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刹车声，她扭头去看。

 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

“回家啊。”她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你家离这儿至少要走一个多小时吧。”

“那又怎样，我愿意！”她快步往前走去，他骑着自行车追来。

“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

 他笑着看着她，像是一脸的不相信。

“没有就好，那走吧。”

“你回家吧，我自己可以的。”

“没关系，反正顺路。”

 他们边走边聊，走了有一个小时。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在路边看到有男孩骑车的身影，依然会想到那天路灯下推着车子陪她聊天的他。

 她忽然明白，自己错了，错得有些离谱。她后悔在自己脑子里思考过的一些活，她知道，即便他当初没有和自己说那些话，她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这种爱，像生了一场慢性病，心痛无比，反复无常，无法治愈。

 她开始带着这种爱恋生活，很痛但也很甜，她很享受。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高三，高三那年，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她听别人说，是那个女生死缠烂打，逼得他没办法，才答应的，但她依然怨他，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她放弃了，她想。

 这场病，也该痊愈了吧。

 她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来回反复，她似乎是累了，再也没有精力去折腾。直到后来，他与那个女孩分手，她也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天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与那个女孩的恋爱也就持续了一个月，但这一个月，也足以让她死心。

 高三的她很累，她学习没有他好，只能努力，但她也知道，自己还不够努力，她也偷懒，也走神，她是心累。

 高三元旦放假，她约同学出去玩，站在拥挤的公交上，她接到同学的电话。

 他出事了，出了车祸。

 她基本上是跳下公交车后，跑着去医院的，她赶到病房里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围在那里了，他就躺在那里，不动，不说话，脸上还有擦伤，像一个安静的娃娃。

 她跪在床边，手狠狠地捏着他的手，放声大哭，还伴着跑来时粗重的喘气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哭，旁边的人看着她都愣住了，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她的哭声。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他醒了。

 她顿时停止了哭声，抬头看着他。

 旁边的人也清醒过来，对她说：“他不过小车祸，有些擦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而已，你别哭得和死了人一样……”

 他出了车祸，需要住院一周。她便每日放学之后来看他，也不进病房，也不让他知道，只在门外看一眼就走。

 直到最后一天，她再朝病房里看得时候，躺在床上的人站到了她身后。

“你每天都来？”

“不是。”

“我知道你每天都来，你不用骗我。”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我们在一起吧！”他拉住她。

 她回头看他，他好像和初中时又不同了，又好看了不少，怪不得那么多女生追，她以前猛地看看他，还觉得他很丑，经常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她其实早就想好答案了，但看着他，这答案却又那样地说不出口。

“我们都高三了。”

 话毕，她便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她不敢回头，她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会心疼到忍不住，冲回去拥抱他。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虽然不能帮他什么，但她也绝不能拖累他，所以她只能带着泪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高中最后的日子，她每每遇到他，总能看到 他用那种的眼神看着她，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能感觉到，他的伤心，他的无奈。

 本是一个人的病，但她怎么传染给他了呢，她怨恨自己。

 高考结束之后，好多人都来问她要报哪个学校，她有种感觉，一定不能说，她知道，一定是他。

 她不能。

 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在不同的城市，离的很远的两座城市。

 故事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

 我伸伸懒腰，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了，关掉了电脑，屋里瞬间变得漆黑。我摸索着走到卧室，靠着窗边坐下，任窗外微弱的月光洒在我身上。靠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凉意。

 该去睡觉了，我跟自己说，可却迟迟不肯起身。

 睡吧，明天还要去见他。

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