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 ━

今天，全世界都在赞美妈妈，

而我没有一个具体的妈妈可以赞美。

黄昏时的哭泣、微雨里的回忆、梦里的偶遇……

——这些都是妄念。

现在，你和群山在一起，我就赞美群山，

和小麦在一起，我就赞美小麦，

与你有关的我都赞美，

我赞美你住过的房子、坐过的沙发、盖过的被子、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碗筷，甚至枕套毛巾……

我不准人动你的烟灰缸，不准动

玻璃茶壶，不准动

遥控器，不准动

指甲剪挖耳勺牙签还有半包抽纸，不准动

与你有关的所有物件我不准任何人动，

甚至连灰尘都不准擦，

只有这些才是具体的你、易碎的你，

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突然离开的你又突然回来。

我去你的屋子，

坐在你照片前给你沏上最好的茶、点上最贵的香烟，

低低的给你唱《信天游》，

那是我年少离家时给你唱的歌，

你想我时就一遍一遍地放录音。

现在，你没有办法放录音了，

我就一遍一遍地唱给你，

一直唱到大雨滂沱，一直唱到没有了声音。

然后，喑哑地对你说:妈妈，你回来吧，我想你。

可是，照片不是你，茶杯不是你，房子也不是你，

什么都不是你，连空气都不是。

你走的那天是母亲节，为什么？

是天堂的孤儿选你当妈妈吗？

可我比任何一个孤儿都需要你，

你去爱别的孩子了吗？

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这是你说过的。

现在，我不知道跟谁要回你，

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要回你，

如果你被大地掳去，我就向群山要回你，

如果你被天空掳去，我就向上帝要回你，

如果你被岁月掳去，我就向24小时要回你！

——你们！还我妈妈！还我！

妈妈，你会回来吗？

（2018年母亲节，妈妈去世一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