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自我的发廊女
秋风朔朔
《一》
许泉忠每礼拜都要到发廊去洗一次头，是啊，劳累了一礼拜是该放松放松，不然弦绷得太紧要断！舒适地躺着，听着播放的轻音乐，让漂亮的小姐用她纤细滑嫩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搔着头上的痒处，那真是一种神仙般的享受！他喜欢盯着一家发廊，那里的小姐对老主顾特热情、特周到！但他从没非份之想，並非是柳下惠再世，因怕伤害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笃深的老婆，还有老婆的“河东狮吼”是出名的，他吓！所以用秘书会计也不用女的，而是清一色的退休老头，那样安全！
今天他一走进发廊，笑盈盈迎接他的还是那个叫沈思思的小姐，才二十出头年纪，但眉宇间的忧郁，让他感觉早是一个老于世故的女人。好在她人爽直，对她这个好男人敞开胸怀，无话不谈，尤其她自己。
她家境不错，父亲很早下海，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母亲是父亲厂里的会计，也忙得无暇顾及女儿，他们商量后将她送到乡下外婆那里读书。外婆是个睁眼瞎，哪懂得教育孩子？只能顺其自然。
那时思思念五年级。班级里有个小霸王，因长得黑大家叫他“拉非克”，仗着父亲是一村之长，无作非为，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他对城里来的思思却刮目相看，谁敢动思思一个手指头，他便拳脚相加。这使思思很感激，视他为自己的保护神。
一晚村里放露天电影，思思怕走夜路本不想去，拉非克拍着胸脯说：“有我给你保驾，就是来了阎王小鬼我也把他击个稀巴烂！”于是她去了。看电影时她跟他坐在一起，他不时把手伸过来，捏她胸脯，她又怕又羞又不敢声张，只是偷偷把他手拿掉，可一会儿他手又伸过来了。
电影散场时，他们一起回村，她存心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可到村口晒麦场时，他停下等她，唬她说：“麦堆后有鬼！”她听了吓得浑身汗毛耸立，忙躲到他身旁。他坏坏地笑笑，猛一把将她推倒在麦垛里，身子扑了上来！她使劲反抗，可哪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制服，压在了身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使她止不住叫唤，但马上被他的手捂住。事后她一跷一拐地回了家。她的外婆问：“你怎么了？”她说了谎：“不小心摔了一跤，脚扭了。”
外婆用疑惑的目光望望她，说：“小姑娘家以后晚上别出去，万一坏了身子，可嫁不出去了！新婚夜婆家要验红的。”“什么叫验红？”她战战兢兢问。“就是新婚夜身下铺一块白布，让破了身子的血沾在上面。”她听了脑子里“嗡”地一声，想自己这辈子完了！
第二天她找到拉非克，他不以为然说：“以后我娶你不就得了？”从此她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丈夫。可别看拉非克人小，心可野着呢——岂是一个小女孩能牵住的？到处招惹是非，还把和她在麦垛里睡觉的事到处炫耀。
纸包不住火，这事她外婆知道了，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不说，一个电话向她父母告了状！她父亲赶了来，把她狠狠打了一顿，警告她说：“你再敢有第二次，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当时许泉忠问她：“你为何不去告拉非克？”“怎么告他？一是他不到法定年龄；二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他说是我情愿的怎么办？同学们都知道我依靠他。另外他爸是有权有势的村长，给外婆穿小鞋怎么办？这种事情传出去真的别做人了！”
《二》
为了报复拉非克，沈思思便自暴自弃，跟好几个男同学好上了，跟他们亲热、鬼混，还学会了抽烟，打架。她这样，拉非克倒拿她没法子，反见她有点怕，怕那些男同学联合起来揍他！
可是更难堪的事情来了——她怀孕了，且不知肚里的孩子是谁的种！这事情怎么瞒得了？堕胎要钱，没一个男孩肯出这钱。没法子她只得跪在地上哀求外婆，外婆恨得扇了她一耳光：“你这么这么不争气啊！你爹妈的台也给你坍光了！”
这回她妈赶了来，陪她到医院做了人流后将她带回了城。
她父母为了她吵了一架，商量后将她送往一所私立学校读书，那学校管理相当严，采取封闭式教育，除了双休日回家，其他时候不准离开学校一步！自由散漫惯了的沈思思，觉得像吃官司，好容易念完初中。
国际金融风暴使他爸的工厂倒闭了，家里无法承受她高昂的学杂费用，只得终止她继续在这所贵族学校念高中。思思回了家，进一所普通高中读书。
没有了束缚的她又像在乡下一样，和那些不思上进，读书差的同学混在了一起，逃学、抽烟、汹酒、沉迷于网吧。她爹妈管不了她，她更是无法无天，终因没钱消费跟人去一处建筑工地偷钢材，被保安逮住送了派出所！因他们没到法定年龄，警察教育他们一顿后将他们释放了。
她勉强念完了高中，因成绩差没法深造，便呆在了家里。父母怕她到外面闯祸，每天将她锁在家里。可锁得了她的身却锁不了她的心！她打电话跟朋友聊天，一个月电话费高达三百块！他爹妈便把电话机拆了。她便恶作剧，把电视机开得震天响，在屋里跳舞，使劲蹬着地板。邻居们吃不消了，纷纷向她父母告状，她爹妈没辙了，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响当当地说：“我要出去工作，终不见得让你们养我一辈子？”
他爹听后感动了，说：“你这句才算是人话。可你能干啥呢？”“这你们用不着管，天无绝人之路。哼，凭我这相貌还怕找不到工作？”见她这么自信，他爹点了点头。她妈警告说：“别再做出荒唐的事来，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你不要面子，我们可要做人呢，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妈管她妈说，她心里很清楚，要想赚钱，只有靠吃青春饭，自己这岁数正合适！
她看到一家发廊找洗头女，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目光在她身上扫射了一阵，说：“行，你就在这干吧。不过我得告诉你——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不然这饭碗端不长。现在社会上两只脚的到处是，四只脚的倒稀罕。”她懂他话里的意思，忙表态：“放心，我吃得起苦。”
一个礼拜下来，她体会到这活真叫苦！一天站十二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不说，两只手长期泡在水里，都要烂了，麻木得不知冷热，许多地方还裂了口子。她最多一天洗了五十个头，老板只给五十块钱。
一天老板站在她旁边说：“你看人家出台小姐，一次能挣多少钱？又不费什么力气，你也出台吧？”她懂得出台的意思，但不想再看到父母悲悯哀怨的眼神，母亲警告她的话令她寒心。
《三》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的清纯不流俗却不住遭到同伴的嘲讽，老板的撩拨，还有顾客的挑逗。但她不为所动，下决心守住自己，再不走下坡路！
一天她上半夜的班，下半夜到发廊楼上休息，屋里没人很清静，她一会儿便睡着了。突然她感到身上很重，睁眼一看有人爬在她身上，她想喊却被一只手堵住嘴。“思思，我喜欢你，只要你跟我好，我让你当店长管店，给你八千块工资。”啊，是老板！她想抵御他，可没成功。完了事老板马上从她身上起来，毫无一点怜香惜玉，开开门走了。她潸然泪下，为自己再一次堕落悲伤。
她刚要睡下，门却开了，一个嫖客闪身进来：“我给你五百块！”说着像一头饿狼扑了上来！她没有反抗，想反正已堕落了。那人完事后丢下五百块朝门口走去。
“不许动！”突然一声断喝似惊雷，警察进来了！她和那嫖客一起押了出去。
原来这是公安局的一次突然行动。她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她刚到手的五百块钱充公不说，还处以五千块的罚款。
老板还算有良心，第二天来公安局替她交了罚款把她领回去了。但他要她以自己的身体还那五千块钱，她成了他发泄性欲的工具，没几天便要睡她！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没一个好男人，决心报复他们，从他们身上砸钱！
看着她这样堕落下去，许泉忠心疼不已，决定要救她出火坑！一次他来洗头时对她说：“你别在这里干了，明天就到我厂里上班，帮我管仓库，我开你五千块工资。”她感激涕零地答应了，第二天便辞了职。可是她只干了一个月，许泉忠乡下的老婆便闹上门！这个母老虎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桌上的表册什么的撕了个粉碎！
“我跟她真的没事，她这岁数做我女儿我还嫌小，我是看她可怜，不忍见她再堕落下去才``````”许泉忠极力声辨。可他老婆怎会相信？大声说：“发廊女会有好人？我看你不是可怜她，是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你跟她没事怎么会开她五千块工资？以前管仓库的你只给了两千块。”许泉忠有口难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将思思赶出工厂的大门。
思思又回了发廊。许泉忠心里十分内疚，去她那里道歉：“思思，实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不，许老板，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谁让我名声这么臭呢？你是个好人，天底下唯一的好男人！”许泉忠最后劝她：“你说什么也不能再吃这口饭，遇到好的，你就嫁了吧。”她点点头：“谢谢你许老板，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其实我也不想再糟蹋自己。”
终于有一个小老板看上了她，知道她欠老板还不完的债，义愤填膺地把拳头伸到老板面前：“思思现在是我的人，我要把她带走，你说——她还欠你多少钱？”
老板看他醋钵似的拳头，吓得倒吸口凉气，忙说：“没欠钱，没欠钱。”于是小老板挽着思思的手，昂着头走出了发廊。
小老板叫汪晖，开着一家电脑公司，资产也有好几百万，对思思确实好，虽没和她开结婚证，但待她像老婆一样，不让她上班，让她在家当全职太太！思思心存感激，以为自己这辈子有了靠。
《四》
一天她半夜醒来，不见身边的王晖，想他可能去卫生间解手，便找了去。不想见到他在用针扎手臂，把针筒里的药水推进去。她心猛地一颤，知道这是吸毒！顿时被痛苦和绝望紧紧攫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晖，你不能这样，那是要倾家荡产的！”他想不到她会来，且发现了他的秘密，尴尬万分，红着脸说：“我、我戒不了。”“我陪你去解毒所好吗？”他困惑地摇摇头：“被朋友们知道，我的生意就完了。”“那就在家里戒，不过这要有毅力，我帮你。”见他还犹豫，她又说：“晖，求你了，我肚里怀着你的孩子呢！”他一听眼睛一亮：“真的？我要当爸爸了？好，我戒！”他下了决心。她点点头：“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能接你的班，我们家就发达了。”她动情地抱住她：“思思，我是真心爱你的，戒了毒我就和你结婚，好好建设我们的小家庭。”
可是解毒谈何容易？他发作起来，用头撞墙，用手掐得大腿鲜血淋淋，还鼻涕眼泪一大堆。她实在看不下去，一次次地放任他。当她去医院做胎儿检查被告之畸型时心灰意冷了，便做了流产手术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
思思又去了发廊，毕竟那里钱来得快。不久她认识了一个钻石王老五——林玉清，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资产逾亿！可他这人很怪，竟跟许泉忠一样，尽管她怎么勾引，他就是坐怀不乱！他越这样，她越发迷上他，不愿放弃这个沉稳、富有魅力、腰缠万贯的大富豪。
在一次他请她吃饭时，她开门见山问：“林哥，你不想和我好吗？”他竟这样说：“不是不想和你好，而是不想逢场作戏，我怕染上性病和爱滋病，那不全完了？而且我太太很漂亮，只是身体不好，不能满足我罢了，我的事业全靠我岳父，我能做对不起太太的事吗？就是熬也要熬过来。不过你想和我好，那只能做我的情人，而且要专一。”
她听了不由失笑：“原来你也是个伪君子，只是要独霸情人。”他仰脖大笑：“那当然喽，总不能找个大众情人吧？我怎么是伪君子呢？难道对你一个人好不好吗？”“当然好，但你说话要算数，别玩腻了将我抛弃。”“不会，坚决不会。”他连连摆手，“我这人很重感情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林玉清为她买了房子，把她金屋藏娇。思思虽没有名份，却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俨然是个阔太太。林玉清没有食言，果真对她很好，除了供她吃喝，每月还给她五千块的零化钱。思思有种一步登天的感觉。
林玉清喜欢在床头柜上放着他太太的生活照，天天看着。日子一长思思不高兴了，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他摇摇头：“我这是饮水思源，人不能忘恩负义。再说我太太生得是漂亮，我把她当影视明星欣赏有啥不好？”“一股醋意涌上了她的心间，肿着脸问：“那你说句老实话——我和她谁漂亮？”他不假思索：“自然是她漂亮。”见她不悦，他又补了句：“不过你身上比她漂亮，尤其做起事来令人销魂蚀骨。”她听了仍然不满意，噘起嘴巴：“哪有谁知道？”“只要我知道，我喜欢就行了，我的小宝贝！”她这才咧嘴笑了。
可她心里的这个疙瘩总是解不开，一天趁林玉清不在，用刀在他太太照片的脸上划了个+字。他回来见了大发雷霆：“你怎么能这样嫉妒一个不存在的人？”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思思听出来了，紧追不放：“难道她不在这世上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三年前不幸死于癌症。”她一听乐了：“那你可以娶我做你的太太呀！”他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成，不成！我岳父给我定下规矩——如果我续娶的话，他就收回公司，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听了不由为他叫屈：“你这样不是太窝囊了？根据法律你可以继承``````”“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他打断她的话，“你可以走了，一个连我妻子照片都不能容忍的人，我没法跟她过日子。”他下了逐客令。思思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许泉忠知道这件事后骂她：“你真笨！怎么会去吃一张死人照片的醋呢？他这么做说明他有情有义。唉，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的机会你却错过了！只要日子好过，他待你好，你还要什么名份呢——”“命，这都是命。”她悔恨地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她一甩头说：“还能去哪里？回发廊——走到哪算哪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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