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是好，河水消融，万物生发。
而我也踏上南下的旅途。
微风掠过湖面，带起千层波澜，似有香风飘来，惹人迷醉。
湖上画舫轻推水，慢慢地前行着。
我正坐在这画舫中，心想着，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
“公子，船靠岸了。”外面的沐风说了一句，打乱了我的构思。
“知道了，沐风，这几天我们在城里面转转，后天再上路吧。”我略微有些心烦，走到外面对着身旁的沐风说。
“可是，那批货……”
“没事，在叶叔那里搁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给打断了。
走在街道上，虽然看不见一颗梨树，但总有那么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孔。
“公子，这黎城听说梨花特别香，而且名字也是取“梨”字的谐音呢！”跟在我旁边的红豆说，俨然一副百晓生的模样。
我轻轻点头示意我听见了，这可把这姑娘气得不轻，一个人拽着手绢生闷气。
我在心里笑了笑。
看着人群熙攘的街道，梨花香味飘过鼻翼，一缕飘进了肺腑，不知怎的，感觉这味道很是熟悉。
又想了想，这是第一次来黎城，以前不是没有闻过梨花香，便把这种熟悉感自动归为了，天下梨花一个味，这种自我安慰上。
慢慢悠悠地转着，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我们一行人去了沐风所找的客栈里面。
简单地吃了晚饭，便准备早早入睡，为明天养精蓄锐。
我刚刚梳洗完穿好里衣，准备上床，听见一声弦断之声，很是刺耳。
就那么一瞬，我也没有在意，谁料想，过了一会儿弦断之声又响起了，比上次更加密集，这根断了紧接着就是下一根。
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推开窗，从二楼往下望，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弹奏。
就只有一颗很大的梨树，在后院站立。
雪白的花瓣上面铺满了银色月光，煞是好看。
我将衣物穿戴整齐，准备下去看看，顺便找找刚才是何人弹奏。
顺着刚才在楼上看好的路线，一路走到梨花树旁边。
站在树下看周围，忽然觉得远处的那间阁楼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恍惚好像听见了，有个女子叫我夫君，她笑得很开心，只是像隔了一层雾，看不见她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很冷，打了一个寒颤，才从那个状态里面出来。
心里怕怕的，这是怎么了。
忽地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枝干微微颤动，许多花瓣随风飘落，还有很浓郁的香气直沁心脾。
那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你是什么人。”那声音有些空灵，让我觉得不是真的。
过了好久才从呆愣的情形下醒过来，尴尬地敛了心神说道：“在下方子鸣，姑娘怎么在这里，不回家吗？”
“我在等一个个人……”她的目光有些忧郁，但更多的是一份坚定感。
“你呢，来自哪里，这里这么多年都没人来过。”她转头问我。
“我南下来做生意的，不过我并不感兴趣，于是一边游玩一边顺带着提货送货。”
“嗯……”她只是一声轻嗯，并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良久，她走到那颗梨花树下对我说：“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可以啊，当然可以。”我点头说道。
“其实，说起来，还是我的错。
……
当年，还是在这城里，那时还不叫黎城，我遇见了他。
清风拂过，卷起细细碎碎的梨花瓣。
一个男子站在苔绿青石的长街口，眼神有点茫然，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从远处传来呼喊声
“丫头，站住别跑，跟我回去。”一个壮汉对着前面的女孩大声叫道。
“我不，我还要再逛逛，你不能这样，略”说到最后还转过头去向壮汉做了一个鬼脸。
但她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还撞到了别人怀里。
正是那位站在街头的男子，男子问女子，你没事吧？
女子愣愣地说，没事。
然后男子把女子扶起来立正，微微欠了欠身就转身走了。
后面的壮汉追过来问女子：“小黎，你真不懂事，撞到人家都不知道说句对不起……”
叫小黎的女孩愣愣地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他是谁啊，眼睛好漂亮。”
说了半天，壮汉见没有反应，看了看小黎，发现她的目光呆滞，盯着刚才那个男子离开的背影。
双手放在小黎眼前摇了摇，见没有反应，估计吼了声：“哎，傻妮子，你有没有听我说！”
“啊，哦哦！”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
壮汉看了看周围散去的人群，拉去还在呆愣状态下的小黎，望街尾的一家店走去。
就这样女孩小黎的一天结束了，她没有想到过还会和那个男子见面，而且还是那么快。
第二天早上，听风阁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小黎作为家里的小女儿，轮流到今天刚好是她接访。
说起来听风阁，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打听消息的，不过这里更有那么一丝神秘，江湖的传言都是，古老的世家，可以测得前世今生，追回三生的记忆，不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但没人能想到这里的人，包括一个扫地的仆役都是妖。
那天早上，小黎昏昏欲睡地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受到有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她的光线。
她嘟囔了几句，就撑起身子。
就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她揉了揉眼睛，心想难道昨天晚上睡觉前许的愿成真了。
男子不解她的表现，问了句：“姑娘，你还好吧？”
“哦哦，没事没事，你来这里干什么呀！”小黎微笑着问他。
“在下徐鹤宁，从南方过来，经过这个城镇，昨天在那条青石板街哪里突然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似得，我有点茫然。
回到客栈之后，一直不能入睡。
听说听风阁可以测得前世今生三世记忆，所以……”
“哦，原来如此，容我想想。”小黎面色严肃地道。
她心想，那条街，不会是我家那条吧，他看得见，算了算了不想了。
她定睛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真的是很眼熟啊，尤其是那双眼睛。
“可以探寻你的记忆深处，甚至是前世记忆，这是我们家族建这听风阁的依据，乘上苍之德，无天外之罚，无界内之惩。”
“可是，这不是没有规矩，想要知道什么，就得拿你最珍视的东西来换。”
她看着徐鹤宁的眼睛说。
“是最珍视的东西吗，不能是金银或者其他的东西吗？”
“不能。”看着他眼神不是很好，她也无奈地摇摇头。
小黎看着眼前的男子从怀中掏了很长时间，才掏出一个小巧的玉佩。
“这是我出生时就戴的，家母说这很是珍贵，而且这块玉佩也沾了我的精血。多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他用手摩挲着玉佩的表面，下定了决心，把拿着玉佩的手往小黎面前一摊。
“我始终觉得条街上的记忆很重要，所以，这玉佩就交于你吧，求你妥善保管。”
小黎这才看清楚了那块玉佩，有些熟悉，她仔细想了想。
半块比翼鸟，泛着红色。
她呆呆的看着，手摸到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块玉佩。
一模一样，缺口刚好吻合。
小黎抬头看着徐恒，徐鹤宁也看着她。
鬼使神差地，小黎拿玉佩的两只手越来越靠近。
两块玉佩就这样合二为一。
那一瞬间，连天地都失去颜色，巨大的光柱将他们两人包住。
他们看着彼此，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
所有的记忆回笼，眼前人的眉眼鼻唇都是那么熟悉。
原来这情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
那对玉佩是远古灵物，天生一对，有自己的精血，不管有对方多远总会相遇。
于是小黎家族里面也没有过多阻挠，两个人就结为连理。
可是，小黎和徐恒的本质是不同的，小黎是梨花妖，徐鹤宁是人。
人妖殊途，最终小黎找了许多方法，还是没能抵抗过生老病死。
徐鹤宁死了，小黎抱着他苍老的身躯。
小黎说，我等你，记得来找我。
徐鹤宁看着小黎几十年来没有显现一丝苍老的容颜，忽然心生不忍。
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阿黎，我们相遇本就天注定，要是等不到我就不要勉强。
不会的夫君，我会一直等你的，你一定要来找我。
泪模糊了视线，而徐鹤宁的寿命就想夺眶而出的眼泪失去了依靠，飘然而去。
后来，小黎整日郁郁寡欢，本来妖的寿命是修炼出的，但天命如此，五百年以后，小黎还是没能撑住。
从那以后，这座城才改名黎城。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子，还是为了那数千年存活于城内的听风阁。
可是谁也不知道，小黎肉身已经灰飞，但灵魂却因为那块比翼鸟玉佩存活了下来。
千百年了，我还是没等到那个男人。
如今，快到大限之日，我不得不入轮回道了，要不然会受到天罚的。
到时灰飞烟灭，恐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梨花树的枝叶抖擞，越来越多的花瓣飘落。
我看着她忽然转过身来，对我说：“没错，我就是那个梨花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
我不解地问：“那，他入了轮回道，喝了那三两孟婆汤，如何会记得你。”
“是啊，所以你来了，在今晚这个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才出现了。
当年，他能看见这条街，今日，你便能听见断弦声，还可以看见这里的梨树。
一千年了，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因为我在这里布了阵，阵心里有他的精血。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看见的，我还是等到你了——夫君。”
两滴清泪顺着脸庞划过，起风了，卷起落在地上的梨花。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脸庞。
我跑了过去，结果抓住的只有一缕梨花香。
忽地，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怎么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我看着小黎在那颗梨花树下慢慢地消失。
猛的睁开眼，入目的苍白。
周遭的一切很熟悉，我努力地想，但后脑忽然传来一股刺痛。
一个医生，对，医生。
我怎么会记得她是医生？
他对我说，我出了车祸，有点脑震荡，睡了三天。
车祸，我有点记忆...但我不是在黎城的梨花树下吗？
头更疼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慢慢地想起来，我，钟宁，出了车祸，昏睡了三天然后梦到我变成了方家少爷，去了黎城，遇见了小黎，然后她死了，我醒了。
出院后的一周，那天吃完饭，我妈叫我上楼，她把我叫进她的房间，从外婆给她陪的嫁妆中取出一个盒子，跟我说：“阿宁，这次出车祸，是母亲没能照顾好你，这个护身符你拿着，万一我哪天走了，也能有个寄托。”
我打开母亲给我的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
半块比翼鸟，泛着红色。
比翼鸟……比翼鸟……
看着这块玉佩，我又想去之前的那场黄粱大梦。
最后我都不知道是怎样回到自己的房间的，那种感觉很熟悉，我摩挲着玉佩的表面，虽然微微泛黄，但里面的红色很浓郁。
……
工作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年近二十八岁的我还是没有对象，并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没有闲心。
奈何我妈她老人家急着抱孙子，让我请假趁着春天这个日子去外面散散心，顺便给她勾搭一个儿媳妇回来。
去浙江，不得不说，我妈还是对儿媳妇很敏感的，今天晚上说着，第二天就把机票定好了。
我上网查了查，浙江，三月份有梨花。
于是，就决定去看梨花。
我不知道看见梨花这个字眼为什么会有这样果断的反应。
取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一夜无梦。
最后到达的目的地是余杭鸬鸟镇，站在水乡梨树面前吸一口空气，满满的香气充盈着肺腑。
我取出走之前特意带在身上的那块玉佩，看着它，不由得又想起了小黎，那个痴情的梨花妖。
我看了看天色，还早，先去吃点东西。
一转身，却看见一个女孩，她也站着，离我几米之外。
但我还是看见了她手里拿的东西。
半块比翼鸟，泛着红色。
和我手里的，缺口刚好吻合。
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身来，向我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举起了手中的玉佩，给她看，她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玉佩。
那一刻，我的眼睛酸酸的，眼泪就那样滴了下来。
我也看见了她抬起头时顺着脸庞滑落的泪。
那样貌，和梦中的小黎一模一样……
霜雪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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