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我们破产了。

那天，下着小雨，天空一片雾蒙蒙。上午九点左右，我们下夜班回家，在门口马路上停完车，他说要给妈妈打电话，让我先回家。

中午，破天荒地，他没有坐在电脑前炒股。十多年来，那已成了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就像天下最虔诚的教徒参加每周的礼拜。

见他闲着，就让他去菜鸟拿快递。而我开始做午饭。记得那天我们吃的面条。

面条做好了，他却迟迟没有回来。左不见人影右等不闻人声。人，跟消失了一样。

我就先吃了起来。

直到我吃完，又过了几乎半刻钟，他才回来了。

我问他怎么这么晚，因为菜鸟就在小区里面，正常几分钟就能来回。

“给妈妈打电话。”他说。

怎么又打电话？疑问再次升起，但也没有多想。

只说快吃面条吧，汤都干了。

趁他吃的时候，我笑着逗他：“背着我给妈妈打电话，有什么秘密？而且居然没炒股，肯定有事儿，是不是亏钱了？”

这么多年，他的情绪几乎是股市涨跌的风向标。比如股市赚钱，他便欢天喜地和我大讲他的股市理论，亏钱便偃旗息鼓。偶尔赚钱了还兴冲冲给他妈妈打电话，但他从来没避讳过我。

今天他的种种行为确实反常。

我说完那句话，只见他夹着面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过了半分钟，说：“媳妇儿，我股市亏了好多钱。”声音有点哽咽，低着头，也不看我，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那年股市从五千点一泻而下，个股连续多天跌停，加了融资杠杆的他，几乎赔光了家底，几十万最后只剩下几万。他当时也不过就是郁闷几天，转身又自信满满地投入到下一波。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闯了大祸。可是能怎么样？大不了都赔光，还能怎么惨？我的心咚咚地快跳起来。

“多少？”我盯着他很久，才鼓足勇气问。

“我信用卡欠了很多钱。”几乎带着哭腔说了出来。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脑袋被人拿重器“哐”地敲了一下，懵了。

2018年，他好哥们做微商，经营刷卡机，别人用他经手的刷卡机，他可从中抽成。我们两的工资足够生活，要刷卡机做什么？我觉得没有用，不想要。他不好意思拒接同学，二则可能也是动了小心思。

上次股市大跌，他几乎赔光了底裤。和所有亏了钱的股民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本。大跌之后股市稍微回暖，他又赚了些钱，自信力也就爆表。但是本金太少，想要赚回几十万谈何容易。这可能也是他想通过刷卡炒股的一个极大原因，加大本金投入。

炒股已是有风险，用信用卡炒股更是险上加险。我死活不同意，甚至以离婚为要挟。又把这些厉害情况告诉他爸妈，寻求支援。他爸妈也是股民，素日对他说的话是“我留着钱给你股市托底。”他们只是稍劝几句，并无多话。

我彻底无助了。他每天缠磨我，又一再保证会控制风险，我想大不了再次赔个光，二则我内心贪欲也蠢蠢欲动，被他的自信心感染，也开始做起发大财的白日梦。慢慢地默认了，甚至还配合办了一堆信用卡，因为房子在我名下，更容易申请

成功。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何尝不是帮凶。

但我也留了一条后路，以前两人工资卡都归他管，从这以后，我要回了我工资卡，我怕真亏光，父母需要钱拿不出来。

我一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生活远远超出我的预期。

“多少？”我极力平静地问，心火却腾地升起来。

“七十几万。”说完，这个183cm的大个子像个小孩似的呜呜地哭起来，两只肩膀因为抽泣不停地抖动。

天呐。我茫然无语地看着他，觉得如坠冰窖似的寒冷。

“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凑齐钱还掉信用卡，妈妈能给我拿一些，我再去借点。”见我没说话，也许是为了安慰我，他又赶紧补充道。

结婚这么多年，凭良心讲，除了人固执点，对我还是没的说。

婚前买房子，首付是他家里给的，房子直接写的我一个人名字。他父母建议写两人的名字，被他一口回绝。

这些年，我舍不得买的，想吃的，即使再贵，他也会主动买给我。

和婆婆相处不愉快的时候，他也会经常站在我这边，顾及我的情绪。记得有一次婆婆早起把窗户打开吵醒了我，那段时间我睡眠不好，好容易睡个好觉，被吵醒心里一通没好气，五点多我就赌气上班去了。那天他上夜班，看我那么早到了，问我怎么回事，我闷声不坑气，不好意思说是婆婆吵醒。他挺聪明地猜“嘿嘿，是不是被我妈吵醒了，我回去说她。”我当时一下笑了，说“这可不是我告状，是你自己猜到的。”

我睡觉轻，家里有个什么动静，总会被惊着。有一次一个女同事特激动地和我说，“你知道吗昨天小辛把我感动坏了，他下前夜在车里睡觉，我就问他怎么不回家睡，你猜他和我说什么？他说怕回家惊到你，你睡觉轻。”

人可以在大是大非上伪装自己，但没人会为一些细枝末节费心，除非发自内心。他的这些小细节，每次想起来都让我感动，他是真把我放在心里。

想起这些，心不由的一软，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

反而安慰了他一阵，又商量着和谁能借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