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被推进了手术室。爸爸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默默地抽着烟。小外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姐姐的怀里睡着了。医院里有一股奇怪的气氛使我的心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我站在窗子边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几个小时过去了，母亲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了。医生告诉我们，手术很成功。我们心头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来了。
“但病人现在需要静养，你们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要吵到病人。”
医生走了之后，姐姐安排道：“爸，小辉，刚才医生也说了，妈妈需要静养，我们就没有必要三个人都守在这里了。这样吧，我们三个轮流来照顾妈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先待在这里。”姐姐看了一下小外甥，轻轻地推了一下他说：“去，你也跟舅舅、外公先回去。”
我们听从了姐姐的安排，我和爸爸带着小外甥回到了医院附近租住的房子里。我和爸爸聊了一会天，爸爸要去准备午饭了，这时我的手机也响起来了。是我的上级给我来的电话。
“小宋，你母亲的手术怎么样了？”
“今天上午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很成功。”
“哦，那很好嘛。”
电话那头顿了顿，领导又开口道：“那你妈妈那边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吧？你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
“领导，我打算再过两天回去。妈妈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人照顾。”我打算就趁现在再多请几天的假。
“小宋啊，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但是这边工作上的事情老板催得有点急，需要你明天就要回来。”上级以一种无可奈何地口吻说着：“你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嘛，只能麻烦她多辛苦些照顾你的妈妈了。”
“可是……”
我本想再解释几句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事情时。爸爸从厨房里出来了，对着我小声地说道：“小辉，这边没什么事情了，要你回去你就回去吧。”
爸爸这辈子的一个梦想就是能够按月发工资，这样就不用今天愁明天、这个月愁下个月了。我明白他们老一辈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只好点了点头，答应着说：“领导，我会赶最早的火车回去上班的。”
领导听到我说明天就能正常上班，显得有点高兴。他在电话的那头欢快地说道：“好，那就好，最近你就辛苦些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立马查询了今天的车次。最早的一躺车是今天晚上10点12分的。我没有办法只得买了这张票。
“小辉啊，爸爸也知道在外面上班工作也不容易。”
我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说：“其实也还好，只是最近公司引进了一批新的设备需要我安装和调试，所以才显得特别忙。平时都挺好的。”
爸爸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又走回厨房了。
中午吃完饭之后，我让爸爸在出租房里休息，自己拿饭盒装上饭给姐姐带去了。我本不想带小外甥去的，一个小孩难免会有些吵闹的，可是拗不过他，只好将他背在背上一并带去了。
在路上，小外甥突然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问我：“舅舅，你什么时候给我找舅妈啊？”
我对他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把他颠了颠问道：“是谁让你这么问的。”
“我问妈妈，舅舅怎么没有给我生一个弟弟。妈妈就说，那你得先问问你舅舅什么时候给你找个舅妈，有舅妈了才有弟弟。”
我笑着没有说话，心里想到了王嘉璐。真是想不到，在若干年之后，我们还能在这里再遇见。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一直都有一根细微得看不见的线相连的，有些人之间的线会断，而有些人之间的线却一直在，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线还在，穿过岁月人海的人还是会再次地相遇的。就如我和王嘉璐。幸福有时候也可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比如有一个人总在默默地等着你。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妈妈才醒过来。她睁开疲倦的眼睛，迟疑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我、姐姐、爸爸和小外甥。妈妈的眼睛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几分钟，像是在仔细辨识我们一样。她的眼角流下了湿热的泪水，滴在枕头上。姐姐用丝巾轻轻地擦拭着妈妈的眼角，轻声地问道：“妈妈，你感觉怎么样。”
母亲又笑了，嘴角微微翘起，嘴唇开启道：“妈妈，现在感觉很好。妈妈感觉很幸福。”
我和妈妈说了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妈妈有点舍不得地看着我，轻声叹着气说：“回吧，还是工作要紧。”
我把妈妈的手攥在手里，想起自己已经毕业六年了。已经六年了，这六年的“远方”生活到底给了我什么，除了背井离乡。我是一个小地方长大的人注定与这座所谓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六年的工作下来，我手头上能够攒下的现金还不足20万，照这个节奏下去别说一辈子了，也许两辈子我也不可能在这座城市里买下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开始不断地怀疑自己为何非要如此不可？生活虽然是一道单选题，但是正确答案却并不是唯一的。天下的妻子坐在田间地头孤独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母亲是不是最终也会如此？姐姐是不是也会如此？而我呢？人终究都是孤独的，一切试图打破孤独的行为最终都是徒劳的。
我在心里已经默默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下午六点钟，王嘉璐下班之后来到母亲的病房里来找我，这时妈妈又睡着了。
姐姐招呼我赶快过去，说这里她看着。小外甥也要跟我过去，被姐姐一把给拉回来了。
我和王嘉璐走出了医院，顿时感觉外面的空气清新得多。我们走在长江的堤坝上，天早已经暗下来了，江风徐徐地吹着。
“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王嘉璐开口问道。
“怎么说呢，都过得去吧。”
我低头看见脚下有一块小石头，扬起脚一脚踢下去，石头飞起落入江水中，发出“咕嘟”一声。
“你有一度非常喜欢的女孩吗？”
微风将王嘉璐长长的头发吹散了，她站在风中，用手不停地拢着头发，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温柔的笑容。
我轻声地回答道：“大学的时候，曾经迷恋过一个女生。”
“哦，是吗？”王嘉璐像是很感兴趣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能怎么样呢？我们之间的交集太少了，况且那个时候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王嘉璐笑得更欢了，打趣道：“你就没有想过挖墙脚吗？”
我看着她，说道：“喂，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好了好了，不笑了就是了。”结果王嘉璐却一直还在那里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着笑。
“就在今年的五一，她又和我的一个室友结婚了。”
“这真是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了。”
“其实也还好。”我挠了挠头，说：“那件事早就过去了。现在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那之后呢？”王嘉璐问道：“就没有再喜欢的女孩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啦。”
“这该不会又是你现编的一个故事吧。就像小时候你哄我睡觉一样。”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不是编的啦。”
我们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我突然开口道：“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王嘉璐将头慢慢地转过来，看着我，像是确定一般地问道：“今晚，你就要走了？怎么这么急。”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道：“公司那边催得紧。”
“可是你这一走……”王嘉璐变得有点不快，语气里有点责备地说：“你说出现就出现，说走就要走。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我有多想你。”
“对不起。”
“那么，我们到底还算什么？为了你，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王嘉璐的情绪有点激动，双肩上下耸动着。
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的。对于你，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我是不会再错过你的了。请给我时间，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王嘉璐与我的眼睛对视了十几秒钟，最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我已经等你等了十几年了，不妨在等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如果你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当年的那个约定就作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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