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

群里发通知说，要精神抖擞，要化淡妆。

一早起来就把四天没洗的脏发洗干净，油腻腻耷拉着无精打采的头发，便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一根一根直直地往下立着，是我喜欢的黑长直。擦了隔离，描好眉形，涂上口红，穿上我喜欢的绿色倒大袖旗袍，出门。好久没有这种好好拾掇自己再出门的心情了。蓬头垢面一久，便忘记自己也是个爱美的姑娘了。

年轻，如果还能够漂亮，那就是画龙点睛如虎添翼了。真想一直年轻。

可我忘记当老师的感觉了。

温温柔柔站在讲台上，跟他们尬聊了一通。数学老师进来，气场强大，整个教室氛围从之前的慵懒浅淡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不能太仁慈。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马上一改画风，我也变得严肃起来。要伪装成一个那么严肃的人，真不容易。不过，有效果。凌厉风可以让教学任务更顺利地完成。放学了，终于可以摘下面具做回自己。摸摸绷直了很久的脸，感觉自己都不会笑了。

过去四个多月了，我都不会好好扮演老师这个角色了。

病了那么久，加上友人的病，令我觉得下班后加班是愚蠢的做法。健康最重要。

六点钟，离开办公室，有一种想要远走高飞的冲动。我想去买薄荷，养薄荷。等到秋天，我想喝薄荷茶。

但是，下了班马上离开，内心又觉得愧对学生。毕竟，明天的第一节课还没备。

还好暑假备了一点点，心里至少有个底。

晚上，终于有时间有心情去逛超市买洗衣液了。本来两个朋友要一起跟我去，但我先溜了。

我不想晚上再听见有关工作的事情。白天听了太多想了太多见了太多，我只想清静。

我好像也不需要有人陪伴。多余的话，繁杂的关系，都让人觉得是负担。

轻松一点就好。腻着黏着扒拉着没有一点空间，她们觉得快乐。我开始喜欢男性的直爽干脆，不委婉敏感，不添油加醋，不去评论什么，不去计较什么，只是做事，吃饭，做事，吃饭。

我跟他说，八月怎么这么久还没结束？他笑了笑，告诉我公租房的租客马上就要搬走了，我们下个月可以入住了。我也笑了。终于可以过真正的周末夫妻日子了。

晚间，脚累了，坐在人群里休息。一个小孩在蹒跚着走路。不小心摔倒在地，就地坐着，痴痴望着大地，用手试探着抚摸身下的地板。他像抚摸天外来客般谨慎小心，又满怀虔诚。他充满了好奇。

我的孩子曾经也是这样长大的。但我什么都忘了。忘了。直到她居然长到了四岁。

在黑夜里醒来，我想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精彩斑斓的世间。我终将消失不见。忽然感到很害怕。害怕死亡。

我以为我会一直活下去的。我不想离开。但我终将没有意识。

八月，未央。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