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就读过瞿秋白的遗作《多余的话》,近日重读此篇,不禁唏嘘不已。许多人都认为,此文格调低沉婉转,瞿在文中所表达的是一种懊悔之情,懊悔自己当年参加了中共的政治活动,懊悔革命中断了自己的文学生涯,初读此文时我也持此种观点。但是,如果仔细揣摩作者在文本中体现出的深意,不难看出瞿秋白在就义前所表现的另外一面——对革命理念的坚持和对自我的严格剖析。这是本文所要分析的主要内容。
瞿秋白,他还有另一个名字——瞿霜,古语有云:“女悲春,士悲秋”,他的名字似乎预示了他那悲剧的命运,也让后人从他的名字里凭空感知了些许悲凉。从一个典型的江南书生成长为共产党的领袖,瞿秋白的一生也许称不上波澜壮阔,但却极富“戏剧性”,其中争议最大的可能要算是他的遗作——《多余的话》了。对瞿秋白的历史问题,中共中央曾经进行了十年的调查,并于1964年10月作出了一个比较客观公正的评价,但因为毛泽东的干预,瞿秋白与李秀成一样都被列为“晚节不终”的“叛徒”,直到1979年陈铁健《重评〈多余的话〉》在《历史研究》上公开发表,官方对瞿秋白的评价才峰回路转。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多余的话》都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罕见的自我剖析的标本,作者把自己理想主义的心路历程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其真诚与坦率跃然纸上。文章开始,作者称自己最初卷入革命洪流,而且“从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三一年初,整整五年。我居然当了中国共产党领袖之一,最后三年甚至仿佛是最主要的领袖”,这只是一个“历史的误会”,有人说,瞿秋白在文中表现的基调是颓废消极的,是一种对参加中共革命的懊悔,但是只要仔细分析文本就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是觉得懊悔,而是一种马克思主义式的严格的自我剖析。首先,他想要让自己文字能够保留下来,肯定要注意策略,即不能太强调自己所坚持的革命理念,否则国民党当局很可能会销毁他的手稿,但作者的巧妙之处在于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剖析自己的弱点,这样就显出了些许“颓废”,但却容易使国民党当局接受。但是,即使在那些“颓废”的语言中,也可以看出他革命理念的坚持,他明确的写道:“要说我已放弃了马克思主义,也是不确的。如果要同我谈起一切种种政治问题,我除开根据我那一点一知半解的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来推论以外,却又没有什麽别的方法。”他对党和对生活是相当留恋的。他在文中深情的呼唤着:“永别了,亲爱的同志们!”,文章的结尾更是意味深长:“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
但是,文中更多的是一个革命者对自己的严格剖析。他在文中鲜明的指出:“文人”是中国中世纪的残余和“遗产”——一份很坏的遗产。我相信,再过十年八年没有这一种知识分子了。”的确,所谓“文人”正是无用的人物。”,他对“文人”的批判占了很长的一节,而且贯穿全篇,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文人积习是持一种批评的态度的,而不是一种留恋,更不是一种“向往”,他对自己的文人气质感到非常不满,这在文中是很明显的事实。
瞿秋白因为自身的性格和身体的孱弱等原因,确实在文中流露出一种消沉的气息,但总体上看,他对这种消沉是不满意的,他在文中总结了自己一生的教训:“从我的一生,也许可以得到一个教训:要磨练自己,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种种“异己的”意识以至最微细的“异己的”情感,然后才能从“异己的”阶级里完全跳出来,而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站稳自己的脚步。否则,不免是“捉住了老鸦在树上做窝”,不免是一出滑稽剧。”
瞿秋白的消沉只是表明他最终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革命者,而不是认为中国革命本身是错的,更不会为自己投身革命的选择而懊悔,他举了很多例子对自己进行严格的解剖,比如,他在文中说道:“我却因为对组织尤其是军事非常不明了,也毫无兴趣,所以只发表一般政治主张,其余调遣人员和实行的具体计划等,就完全听组织部军事部去办。”雾里看花的隔膜的感觉,使人觉得异常地苦闷、寂寞和孤独,很想仔细地亲切地尝试一下实际生活的味道。譬如“中央苏区”的土地革命已经有三四年,农民的私人日常生活究竟有了怎样的具体变化?他们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我曾经去考察过一两次。一开口就没有“共同的语言”,而且自己也懒惰得很,所以终于一无所得。从中可以看出,他的消沉的根源来自于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本身的不理解和无助。中国革命的指导思想是马列主义,依靠力量是底层民众,但出身书香世家的瞿秋白虽然能够从书本上读懂一些马列主义的原理,但在面对工农和实际斗争时却显得手足无措。
另外可以作为佐证的是他的被捕之后的表现。在被叛徒出卖到就义的将近3个月的时间内,瞿秋白没有出卖过同志,使敌人一无所获。他在长篇笔供中,热情地歌颂了中国共产党和苏区,揭露了蒋军的烧杀“围剿”。他身系囹圄,但坚持革命信念,还向看守他的一些官兵宣传革命道理。在最后走向刑场的路上,他以微弱的声音唱《国际歌》、《红军歌》,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共产党万岁”、“共产主义万岁”等口号,大概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国际歌》他是用纯熟的俄语唱的。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瞿秋白仍然是一个标准的革命者。
瞿秋白的一生是苦闷的,但他的苦闷是一个不合格的革命者的苦闷,他在长汀狱中写就的《卜算子》一词算是对自己一生的评价:“寂寞此人间,且喜身无主。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逍遥处。花落知春残,一任风和雨。信是明年春再来,应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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