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上个礼拜回家，正巧碰到父亲的一个中学同学来家里串门，我边做家务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父亲和他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位叔叔在说话，但是只听了没几句，就让我对他心生厌恶，大致的聊天内容就是谁家的孩子没出息，谁家的儿媳妇很霸道，谁家的婆媳关系处的不好等等，父亲也只是礼貌性的附和几声，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看到爸爸对他的话题兴趣索然，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准备起身离开，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母亲给他装了两张中午烧的菜盒子让他带上，我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不自然的表情，就像是有人取下了他戴了许久的面具，在见光的那一刻既害怕又兴奋。

等他走后，我和母亲说，妈，他那些话也太不中听了，就好像他活的有多好一样，你怎么还给他东西。母亲说，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有人去过他住的院子，年久失修，墙上已经出现裂缝，但也没人管他，说白了，他就是哪天死在里面，也不一定会有人及时发现。他能说上话的也就你爸爸这几个同学了，我们知道他的处境，但我们同时也知道，他的一些不中听的话，嘲讽的语气以及所获得的他人的认同，正是他最后的尊严，对于这样一个可怜的人，我们何必要去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而我们不时的出手援助，只是尽我们乡邻的一个本分而已。

忽然想到太宰治《人间失格》中的一句话：总会有人看穿你面具背后的本来面目，即使你取悦或欺骗了大多数。而那些看穿你真面目却又不去拆穿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认同你的思想，也许是因为她们心中的柔软，又或者，她们已经下定决心离你而去。

上个月，同事要辞职，领导使出浑身解数挽留，甚至搬出自己可怜的家事来博取同情，同事左右为难，觉得自己如果要是离开，好像天理不容，我们旁观者都明白领导的意图。果然，领导抛出了她的底线：只要你给我冲半年业绩，半年之后你就是想留下，我也不会留你的。你看，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不过是因为你对别人的利益有多重要。至此，同事心灰意冷毅然辞职离开。

再者，如果我们真的看穿了面具背后的那张脸，如果它的本来面目是痛苦的，而对方却不愿意展示给你看，其实，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去揭开那副面具，也许，我们的无心之举会让痛苦加剧。

闺蜜小木最近总在问我一个问题：亲，你是不是最近心很累？我说：没有。她异常坚定的说：你有，我以女人的第六感发誓，你最近状态不对。我说：好吧，你若非让我承认才罢休，那我就承认吧。能看穿我心思的人，也只有小木了，但她无意间的揭穿，也让我感觉这种痛苦好像被放大了很多倍，本来我无数次都能自己治愈，只是忽然见光，到让自己变得无所适从，也许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就和叶藏一样，只有将本体藏在黑暗中，戴着面具去取悦大多数，才能找到存在感。可找到存在感之后呢，我们是否也会从强颜欢笑到矫作轻薄，最终成为一副面无表情的“死相”，我不曾想过，因为此刻我只沉浸在那黑暗背后被悄悄治愈的痛苦所带来的舒适里无法脱身。但有时候，想到多年后我也会把这所剩不多的躯壳交还给我自己，一切终将逝去，有无面具，痛苦与否，好像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像此刻的窗外，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凉了今夜，明天又会是燥热难耐，能彻底带走炎热的只有深秋，可过了这一个轮回，下一个四季更替又会来临，我们好像真的无能为力，所以有些事情，真的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