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这篇研究最近发表在『bioRxiv』上，那是个论文预印本平台，也就是还需要同行评审，解读还需要谨慎的论文。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个平台上自从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之后相关论文简直是排山倒海用来，良莠不齐、滥竽充数的可谓不计其数，最早的代表作就是一篇印度科研朋友的神作：『新冠病毒或来自HIV病毒！』的确，这仿佛中国知名公众号青年大院般风格的标题当时把包括我在内的全球无数瓜众惊得下巴掉在地板上弹跳不不止，几个小时过去都不愿意回归下颌，但最终却是在全球学者的一致叱责之下由印度朋友们主动撤稿落下帷幕的。所以预印本（preprints）平台上新出炉的研究理解起来需要非常谨慎的道理就在此。但另一方面，良莠不齐也绝不代表就没有金光闪闪的优质研究，只是说明鉴别的重要性。
↑新冠疫情以来科学家们几乎要被滔天论文潮吞没的状态。。。
鉴别的关键因素之一是看研究团队所在机构（当然也不能当做包票来看，因为研究的价值最终还是因其科学性以及方法论严谨性等等因素决定，前段日子美国哈佛大学的一篇关于武汉疫情爆发时期的研究就翻车得厉害 ），而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可谓全球最负盛名的医学院之一，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就是由该学员中的一个委员会负责颁发的，学术性医学研究能力自不待言。顺便提一句，我个人最爱的科普书之一『Factfulness』就是该学院公卫教授Hans Rosling在人生最后阶段罹患终末期胰腺癌期间在他家人作为助手帮助下撰写的，非常棒。
↑我个人认为在思辨习惯与追求事实能力养成途中必读的好书
话题收回来。该学院这篇最新论文表明，许多感染新冠病毒但临床症状轻微或没有症状的人，即使在没有呈现抗体检测阳性的情况下，仍然会对该病毒产生T细胞介导的免疫力——这到底什么意思？这就是说，如果这一点将来能够进一步被确立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意味着，公众对于新冠病毒的实际免疫程度比抗体检测迄今所显示的还要高，说明人体对于新冠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弱、那么躺倒。
卡罗林斯卡研究所以及卡罗林斯卡大学医院的多中心团队对200多人进行了免疫学分析，这其中包括未暴露的个体、被暴露的家庭成员乃至急性或处于恢复期的新冠肺炎患者个人，并基于此对新冠病毒特异性T细胞反应的功能与表型进行了描述，同时也还检测了抗体。被分析对象包括志愿献血者或瑞典本土最早一批被感染者（主要是从欧洲疫情最早爆发的意大利北部度假胜地回来的人群）。研究结果提示比起英国疫情全国调查中抗体检测所呈现的状态，瑞典可能已经有更高比例的人群对新冠肺炎具备了一定程度免疫力。现在我们知道，这些恢复的人很可能当时都程度不一地产生过抗体反应，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的抗体强度（抗体滴度）开始变弱，甚至一些人的抗体水平降到了现有技术所无法测得的地步。那是不是因此就很悲观地说明了这样的人一旦再度遭遇感染还会再次染病，也就是之前人类对于新冠病毒性质的假想讨论中的剧情之一、看起来最绝望的那种：人类的免疫反应或决定了人体将反反复复感染新冠？
完全不一定会这样，实际情况可能乐观很多。因为在体液免疫（抗体免疫）之外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细胞免疫。这里，就登场了T细胞。
T细胞是人体免疫细胞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它的作用是识别和破坏人体内被病毒感染了的细胞，并在再次接触到感染时启动免疫反应的能力中起着关键作用。细胞毒性T细胞（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杀手T细胞，Killer T Cell）是摧毁被感染细胞的关键，而表型不同另一组T细胞有时则被称为记忆T细胞，是长期免疫力形成的重要因素。
在新闻稿中，卡罗林斯卡学院传染医学中心助教授、论文主要作者之一的 Marcus Buggert表示：目前的深入分析已经使我们能够详细绘新冠感染期间和之后的T细胞反应。结果表明，与能够检测到抗体的人数相比，大约有两倍的人群产生了T细胞免疫，这甚至能在轻症乃至无症状者身上看到。而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核酸检测的短板是假阴，抗体检测的短板是假阳，因此实际上很有可能产生细胞免疫的比例，要比抗体真正阳性的比例更高。
换言之，即便没有检测到抗体，也依然能够在许多人身上检测到较强的记忆T细胞反应。这种反应有点类似于接种其他病毒疫苗之后的状态。
英国免疫学会发言人、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免疫学教授Danny Altmann表示这是过去几个月中对于新冠病毒的细胞免疫的诸多研究中方法论最扎实、印象最深刻、最到位的一项，令相关证据积累得越来越多——即许多似乎抗体阴性的人实际上产生了可通过T细胞测得的特异性免疫反应，说明光凭抗体测试实际上会低估人体对于新冠病毒的实际免疫力。
虽然这对公众的生命健康而言可能是个好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如果未来能够进一步确证这一点，那么人体免疫的实际能力在面对新冠时，显然是更有希望、更加值得依靠、至少远远没有初期设想的那么悲观的。但T细胞检测也有自己的短板：远远不如抗体检测那么好操作，需要专业实验室里长达数日的精细手工操作，几乎不可能执行大规模检测。同时也还不清楚这样的状态到底是仅能保护自己，还是说同时能够避免将自己的感染传播给他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由人体免疫系统的不同免疫特性所决定的。
在面对新冠病毒的体内战争中，B细胞产生的抗体（呈现出字母Y的形状的蛋白质）就好像为目标量身定制的导弹，直接和入侵的病毒结合，在病毒还没有进入细胞之前把病毒中和了，灭掉。
如果没有抗体能够中和病毒，那么病毒就会进入体细胞，随后劫持细胞工厂生产车间来不断制造新的自己。这个时候登场的T细胞的作用就是定向毁掉被感染细胞（T细胞的一大本事就是和抗体一样具有一定程度记忆能力，一旦识别了特定病毒之后就能够快速锁定感染细胞，将其绞杀）。虽然比较悲壮，至少能够避免病毒不断自我复制导致越来越多的健康细胞遭受感染。所以英国现在还有一项研究正在展开，探索是否能够通过特殊的大幅增加T细胞水平的药物来强化患者的免疫，帮助其更快恢复。
不过，T细胞介导的免疫本质上是对病毒的封堵，避免了人体健康状态因为感染而恶化，却并不能保证感染者就不会将病毒传染给他人，所以这一块还需要深入研究。假如最终证明即便有T细胞介导免疫，感染者依然还能对外传播病毒的话，那么群体免疫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以及目前最大未知数还在于，究竟是哪种免疫参数能够成为最佳指标，能够靠谱有效地展现清楚人体免疫力对于未来感染可以保护到什么程度。到目前为止，新冠病毒的中和抗体算是保护性因素之一，但同时学界迫切需要进一步研究来确定仅凭T细胞免疫是否能够给到人体足够的保护，这种保护能够持续多久，以及不同保护因素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另外还存在一些矛盾：英国研究发现有60名重症患者的T细胞反而急剧减少，这和瑞典这次研究显得很不同，后者研究过程中观察到患者越是状态严重，抗体和T细胞水平就越高。诚然，瑞典本次关于T细胞的研究是目前为止规模最大，但绝对样本数量依然还是偏少，造成了可靠性上的客观限制。
不过科学上哪有完美无瑕的研究呢，无论如何到目前为止现有信息已经显得非常有趣、耐人寻味，值得密切观望下去，后续也会继续分享（但估计有可能要到我再次徒步完成之后了，因为徒步远足之际的多巴胺、血清素和内啡肽这三种妙物是同时奏效、如潮涌来，实在是幸福感满点，极其上瘾无法自拔。。。这一次的目标可能是北国街道）
完。
↑中山道与北国街道的分歧路口。向左中山道，向右北国街道，现在正是最美好的季节，而且因为地处长野县而凉爽宜人。写着写着竟然莫名产生要流口水之感，也不知道这究竟出于何种反射。。。
到这里还觉得有一些不明白的话，下面就用最最简单扼要的文字总结一下，同时感受一下自己身体里的安全部队是有多么神奇↓
人体对于入侵病毒的免疫粗略而言有两大支柱：①T细胞 ②B细胞（产生抗体）。
有效抗体能够中和病毒，阻止病毒感染人体细胞。B细胞想要成熟，变得能够产生抗体，需要辅助T细胞的存在。
而杀手T细胞会选择性干掉已被感染的体细胞，等于是不让病毒绑架细胞工厂用来自我生产，砸了厂子让病毒无法在体内混，相当于将其驱逐。
随着研究越来越深入，包括对病毒以及病毒和人体免疫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清晰，现在看来人体对于新冠病毒不仅有体液免疫（抗体免疫），还有细胞免疫，说不定人体在与新冠病毒决战中的能力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强，希望的光芒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明亮，但一切还有待后续更加深入的研究，就是这个意思啦。
来源：蕨经 公众号
作者：蕨代霜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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