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三部曲 | 《二人证据》：一本不读最后一页、前边二百多页都白读的书
“恶童三部曲”的第一部《恶童日记》的结尾是，双胞胎中的一个“提着麻布袋，走在地上新踩出来的脚印上，然后踏过爸爸毫无生气的身体……跑到另一个国家去。另ー个留下来的人，就回到了外婆家。
《二人证据》紧接《恶重日记》，开头就是：“回到外婆家后，路卡斯躺在院子色丛的树阴下。”对了，在这部小说里，双胞胎有了名字，留下的叫路卡斯，离开的叫克劳斯一—这多少弥补了第一部小说的缺憾：双胞胎缺少各自的性格，太像一个人了。这下好了，在第二部里，他们不仅分开独自行効，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两个人，而且还有各自的名字，虽然两人的名字看起来更像一个名字的变化而来的文字游戏（ LUCAS与 CLAUS）。不仅他们俩，第二部里所有人都有了名字，赶马车的叫约瑟夫，书店老板叫维多，镇上的党部节记叫彼特得•N，与父亲乱伦的女人叫雅丝蜜娜，所生的孩子叫玛迪阿斯，图书馆的女人叫克萝拉，失眠者叫米歇尔……连上部就已经死掉的“外婆”都有了名字：玛丽・z。
关于名字，《遺德经》里说，“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说：“名字本来就没什么意义，玫瑰即使换了名字，芳香依旧＂。那么，在惜字如金的“恶童”系列里，从“无名”到“有名”，又意味着什么呢？
书一开头，让人有点意外的是：留下来的这个路卡斯，感觉比第一部里的双胞胎大许多，瞬间就从孩子成了成年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味道。不过，故事脉络还是清楚的：路卡斯遇到了走投无路的雅丝蜜娜母子，收留了他们俩，与雅丝蜜娜发生了关系，和她一起照顾腿部有残疾的玛迪阿斯；渐渐的，他与孩子之间的感情超过了雅丝蛮娜；后来，路卡斯认识了克萝拉，并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恋，赶走了他的情人，并取而代之；再后来，雅丝蜜娜失踪了，由路卡斯一个人抚养玛迪阿斯，并送他上学；酗酒、多病的维多要离开这个城市，去他姐姐那里完成写作的梦想，于是路卡斯买下了他的书店，搬离了“外婆”家；发生革命了，彼得・N被迫逃到外国军队那接受保护，克萝拉去了大城市，准备为她被政府杀害的丈夫报仇；革命被镇压后，彼得・N回来了，克萝拉却没有；玛迪阿斯在学校里被別的孩了欺负，路卡斯为了改善他与同学的关系，把文具店改成了阅览室，玛迪阿斯却忌妒他对一个健康的金发男孩儿好，趁他不在的时候上吊自杀了；这时，故事突然发生了急剧的转折：几十年之后，克劳斯回来了！他来到中央广场旁边的文具店，却被一个白发男人误认为是路卡斯一一这个男人就是彼得·N，他和已失忆的克萝拉住在一起——路卡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因为在兴建运动场的时候，在“外婆”家附近发现一具女人尸体，应该是雅丝蜜娜的……
到这里，再有三页《二人证据》就结束了。
怎么样？如果你和我一样曾经被第一部激动过，足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同时觉得情节怪怪的，有些莫名其妙？一个朋友就曾在读到这里时问我：路卡斯为什么要杀死雅丝蜜娜呢？我忘了当时是怎么胡说八道的了，真正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因为从书中的记述看，实在找不出他的动机，虽然他不爱她，但也算相安无事、和谐相处，难道仅仅是为了独自占有玛迪阿斯吗？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年轻漂亮的雅丝蜜娜他不喜欢，偏偏喜欢个满头灰发、从外表到内心都无比苍老的克萝拉呢？难道是恋母情节吗？
全书剩下的三页，能解答这些疑问，并让我们对这本书的印象有所改观吗？
看似不可能了。
我们静下心来把剩下的部分读完吧。
剩下的部分是什么呢？是封公函，一封K镇当局给D国大使馆的调查报告，要将滞留在K的克劳斯・T遣返回国。公函的内容平平奇，只是说克劳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延期，并在最后延期申请被驳回后私自留了下来，身无分文，靠租给他房子住的文具店老板B女士的接济和去酒吧演奏勉强维生。这封公函让我们有些意外的是：文具店老板竟然不是彼得・N！而且B女士肯定不是克萝拉，因为B女士神智正常，还有女儿；此外，K馆镇里并没有路卡斯的任何记录，克劳斯的也没有。但是，这些都不会让我们对书的评价有任何改观。
公函的正文结東，全书只剩下不到一页了，看来大局已定，可更改了。
难道真的是雅歌塔・克里斯多夫江郎才尽了吗？
最后一页，不到四百字，是那份公函的附件，内容是关于克劳斯的手稿的。虽然手稿从内容上看分別来自于路卡斯和克劳斯，并且写于不同的时间，但是，“从头到尾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那些纸张并没有任何老旧的迹象……就时间来推断，最长不超过六个月。也就是说，这些手稿都是克劳斯・T停留本镇时自己写的。”
原来如此！
而且，不仅于此。手稿的内容“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因为文中提及的事件和人物都不存在于K镇。然而，除了个人之外，即文中声称克劳斯•T的外婆……战争期间，很可能有人托她照顾一个或数个幼童。”
惊天的道转！
前边的二百多页，都是谎言！或许，连第一部也是？
可是，谎言中间，又明里暗里、曲曲折折地隐藏了许多无法为外人道的真实。
是什么样的孤独，会让人幻想出另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然后渴望以他的身份去展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从“三部曲”的第三部《第三谎言》里我们知道，其实童年的克劳斯并不像在第一二部他所描写的那样是个漂亮、冷酷、人见人爱的孩子，而是更接近那个玛迪阿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腿部有残疾，矮小，或许很聪明，但饱受欺凌，可是身边却不一定有像他笔下的路卡斯那样的保护者。这或许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要在自己的文字中一而再地杀死年轻的母亲（第一部里的母亲被炸死，第二部里的雅丝蜜娜死于路卡斯之手），或许因为他觉得，正是母亲的抛弃导致了他的悲惨人生。可是，为什么会依恋那个老女人克萝拉呢？那应该是他所想象的老年母亲的形象，衰老，孤独，饱受伤害，无依无靠，于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安慰她，保护她。至于成年后的克劳斯，应该更接近文中那个渴望写作的维多，沉溺在烟酒和幻想里，多病，唯有在回到童年时长大的地方，オ会真正开始写下属于自己的文字ー一而那个文具店老板B女士就是维多姐姐的原型！
这四百多字，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文字和人心的迷宫。
不过，这不迷宫的出口，而是它的入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