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十二月份,北风就呼呼地刮着,晚上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路上疾驰的车辆车开着远光灯一闪而过,路边的几盏昏黄的路灯因为常年失修忽闪忽闪的。
街灯下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人,佝偻着腰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
海边城市的夜晚,温度已经很低了,可是他只穿着一件薄外套,脚上的一双鞋子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原本就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地张牙舞爪,手中一只快烧没了的烟头冒着一点微弱的光。
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匆匆而过,带起的风把他手中的烟头吹灭了。
他把烟头随手扔在街边的草丛里,站起来,晃了几下才终于站稳了。
他抬头看着一闪一闪的路灯,用脚狠狠地踢在灯杆上,低声骂了几句,朝路东走了。没走多一会,脚边滚过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他停下来,顿了几秒才抬起头,看到五米外站着七八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瘦小子,正是今天来店里闹事的那个臭小子,害得他丢掉了第一份工作。
“小子,有种,敢欺负我兄弟,也不看看这条街姓什么,你他妈吃撑了上老子地盘来撒尿。”说话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汉子。
听到这话,他觉得有点可笑,“我只听说过狗是撒尿占地盘的。”
肥头愣了一下,瘦小子冲上来,一拳踹在他肚子上,他没躲,腿一软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到地上。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他低头捂着肚子,声音没有刚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狗才撒尿占地盘。”
“你他妈有病?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我跟你娘的姓!”瘦小子抬腿就要踢在他的肋骨上,他赶紧用手抱住头,蜷缩在一旁,这一脚实打实地踢在了他背上。
剩下的人一哄而上,边骂边打,边打边骂,有几个人甚至拿砖头砸在他背上,手上,腿上。他在人群中抱着头,蜷缩着,护着关键部位不至于被打死。
不想死在这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在路对面喊了一声要报警,肥头才带着他的几个兄弟们跑了。
他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闭着眼睛缓了半天,缓缓坐了起来。
浑身都是泥,头发比之前更加凌乱,后脖子那儿几条血道子直接流进了衣服里,俩手背上都破皮了。
“喂,要叫救护车吗?”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费劲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厚厚的刘海快把眼睛都遮住了。
“不用。”他站起来想走,可能是膝盖伤的比较严重,晃晃悠悠地站不稳。
“走这边。”男生对他说,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愣了愣,一瘸一拐地跟在男生后面。走了快二十分钟,男生最后停在了一家诊所门口。
“我……我不进去”,他现在连一毛钱也拿不出来。
男生扭头扫了他一眼,“药费我出”,说完就走了进去。
他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值班的医生看到他这情况,眼睛都睁大了,不过很快就换上了职业表情,招呼着一个小护士准备止血缝针的东西。
“打架?”医生边缝他后脑勺的伤口边问他。
他没有回答,闭眼坐着,每缝一针他就哆嗦一下,手心里都是汗。
医生继续自言自语,“可能会留疤,不过头发一遮就看不到了”。
一切处理完后交了钱,他和男生坐在诊所旁边公园的石凳上。
“很疼吧?”男生。
他愣了愣,“还行”。
然后男生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他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按在胳膊上,深吸一口凉气,说:“你有病吧,疼死我了”。
男生趁机大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街边显得格外响亮。他跟着笑了几声,扯的肉疼,缓过来之后又坐了下去。
男生笑完叹了口气说:“过几天就好了”,接着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本地人吧?”
“胡烊,外地的。”他回答。
“听你口音就不像本地的。你多大啊,这么小出来混?”
“十三了。”
“那你应该叫我一声哥。”男生笑了笑,“我十六了。看你这样子是已经不上学了?”
“嗯。”
“这么小可惜了”,男生啧了一声。
胡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也就上高中的年纪,说起话来怎么跟自家门口的张老大爷一模一样。每次胡烊从张老大爷门口经过的时候,老大爷就叹口气,说他不上学可惜了。
“跟哥说说你怎么来我们这儿混的?”男生把胳膊搭在胡烊肩膀上,压的他伤口有点疼。
胡烊非常想纠正他关于“混”的说法,虽然自己不上学了,但也一直在找工作,还没有沦落到街头混混的地步。就因为刚刚自己被打了一顿,就被划分到小混混级别去了,多冤啊,关键自己还解释不清。
“我上个月刚来的。还有,我不是混的。”
“是吗,那你为什么被地头蛇打?你抢了他的女朋友?”
“你仔细看看我这样子。”胡烊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那你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利滚利还不清,然后被人追到这儿打了一顿?”
胡烊对他神奇的脑回路佩服地五体投地,看着挺灵光的一个男高中生,没想到思想竟如此超凡脱俗。
“你看着我像是能跟黑社会大哥借到钱的人吗?”
“看着确实不像,那你跟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烊搓了搓手,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跟他解释,不过没等他整理好思路,男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了皱眉,站起身就要走,“我得回去了。”
胡烊也站起来,“你住这附近?”
“当然,不是。这儿的房子我住不起,我住那边的贫民区。”男生抬起下巴指了一个方向。
“回见吧。”男生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迈着大步走了。
胡烊看着他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处,扯了扯手上的纱布,觉得异乡的冬天也没那么冷。
忽然,胡烊想起来一件事。
“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
算了,还是先想怎么找个容身之地吧!胡烊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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