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三毛文章的一处在于,她的文字大部分时候是平实直白的,可忽然之间,又会发现一些让我大为惊艳的语段,随之感慨万千。特摘取其中三篇文章,简要概述,与诸君分享。
如《收魂记》。
这篇文章,其实是讲述在沙漠中给人照相的故事。称之为“收魂记”的原因是,当地人一开始没接触过相机、镜子,总觉得被相机、镜子照到身影了,灵魂就会被收走。
而三毛应对的方式很简单--特意把镜子陈设在明显的一个地点,当着当地人的面时不时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小孩子因为好奇凑上前的时候,在一旁微笑鼓励;当小孩子照了镜子之后安然无恙,又因着发现了新事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时候,胆大的成年人也陆续围上前来。久而久之,“收魂”一说,再不复提起。
在这篇文章篇首,三毛提到了为何喜欢摄影:
她说,她想用摄影机,记录下极荒僻地区游牧民族的生活形态。而之所以会有这种对异族文化的热爱,是因为感知到了自己与他们的极大差异,以至于心灵上产生了一种美丽和感动。更可贵的是,她想看看,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人们为什么同样能感受到生命的喜悦和爱情。
实际上,我们喜欢旅行的原因也与此类似--不过是内心深处,想看看不同地方不同的人,为什么也会产生相似的生命感受。
如《沙巴军曹》。
这是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
三毛和荷西无意中救了一个被撒哈拉威人趁着酒醉不省人事而肆意戏弄的军曹。随后的日子里,三毛无意中得到了他的帮助,无意中看到他特别的纹身,无意中得知他是被撒哈拉威人团灭的沙漠军团唯一幸存的人。后来,当地政治冲突给百姓带去生命威胁时,又听到了他奋不顾身救治被他仇恨十六年的撒哈拉威人孩子,随之丧生的事情。
面临生死之际,已无从知晓这个军曹当时的想法如何。可他用行动证明了,尽管他被仇恨啃噬了十六年,然而却从未迁怒于旁人,从未做过违反军纪的事情,甚至最后坚守着军人的操守,以生命守护了百姓。
经常听人说要以德报怨,并说解决仇恨最佳的方式是宽容。可看似简单的这句话,当亲身经历的时候,想来再理智的人,也会经历一番内心挣扎。
也不清楚军曹这样的行为是否值得,被救治的孩子又有几个会记得那一幕,但或许,军曹根本也不在乎,至少在最后一刻,他放下了仇恨,也宽恕了自己。
如《搭车客》。
用三毛的话来说,这个故事是驾驶她的“小船”,乘风破浪驰骋出浩瀚无际的沙海,航出镇外的世界途中,帮助过的那些免费搭车客的故事。
在三毛没有“小船”的时候,她感觉到:
长久地被封闭在只有一条小街的镇上,就好似一个断了腿的人又偏偏住在一条没有任何出口的巷子里一样寂寞。千篇一律的日子,没有过分的欢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没有变化的生活,就好像织布机上的经纬,一匹一匹的岁月都织出来了,而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
正因为感受了这样的滋味,当她的“小船”--蓝德罗伯牌大型吉普车开到家门口时,她似乎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大风在车里刮着,把她的头发都吹得跳起舞来。
平日三毛好似得了珍稀之宝一般的细心呵护不必提,甚至为了获得“小船”的使用权,还与荷西讨价还价。常常也不顾午后炙热阳光烤烫的车况,每日去荒野跑一个来回。
遇到的形形色色搭车客不必细提,单说三毛独自沿着无尽的沙漠驰骋之时的感受:
在那里,她感受到无穷无尽起伏的沙砾,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而人,生存在那里,只不过是拌在沙里面的小石子罢了。
当在安静得近乎恐怖的大荒原里开车,偶尔看到天边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缓缓移动的时候,苍穹下的背影显得那么渺小而单薄。所以,三毛才总忍不下心,把头扬得高高的,将车子扬起漫天的尘埃,从一个艰难举步的人身边刷一下开过。
最后,摘取三毛在《搭车客》一文的结尾语段与君分享:
这条荒野里唯一的路,照样被我日复一日地来回驾驶着。它乍看上去,好似死寂一片,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上的任何一条街,一条巷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地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
我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人与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说起来也没有特别的意义,也不值得记载下来。但是,佛说--修百世而同舟,修千世才共枕--那一只只与我握过的手,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话,我如何能够像风吹拂过衣裙似的,把这些人淡淡地吹散,漠然地忘记?
每一粒沙地里的石子,我尚且知道珍爱它,每一次的日出和日落,我都舍不得忘怀,更何况,这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我又如何能在回忆里抹去他们。
那天,看到网易公开课的一篇讲述张爱玲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话是张爱玲前半生一直在做加法,后半生一直在做减法,她已经意识到了,她的人生其实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忽然之间就被这句话打动。
实际上,慢慢已不再奢望有人看到我的文章,能产生与我相似的感受。只不过,终究忍不住内心因为生命经历的人与事,景与物的悸动。也希冀看到的人,能够从中产生一些与平日平淡重复生活不一般的滋味。
本文写于2019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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