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与唐老师电话联系两天后,他专门开车到重庆来接我和父亲,让我们可以先去学校参观,参观过后,有意再报名都行。那天,我和父亲来到这里,看到了有不少学生,还有不少老师。再看教室,每个教室里都有投影,老师介绍说学校都是多媒体教学。反正,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成才学校与我们当地中校的设施不同。我当时认为,这里就是大学。参观那天,父亲就为我报了名,交了一万八。因为唐老师说学费是一年一收,尽管学费很贵。但我和父亲当时也不清楚真正的大学生的学费到底要多少,也许,正规大学的学费也同这里的学费一样,半学期就收九千学费。我父母都在家务农,父亲偶尔会去建筑工地当一段时间小工,那近两万元的学费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数目。但当时父亲和我都沉浸在可以上大学的喜悦中。报了名回家后,母亲想办升学酒宴,父亲不同意。父亲还是认为,没有读高中就上大学,还是像走的后门一样,不好对外宣扬。之后在家没呆几天,我就到学校报到了。我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的。因为,在我上学前两天,母亲就病了,母亲一下子就失去了劳动力。在这里上学上了一个月吧,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我看到,来这里上学的学生几乎都是拿父母的钱来玩的。就连一些老师,上课就像是敷衍了事。一个班级,有的学生才十五六岁,有的学生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学的课程几乎都是电脑课程。我曾以为会有语文,数学,或者其他很多科目。全不是,这就是一个电脑培训场所。你们知道成都“五月花计算机学校”吗?这里还远远不如五月花。至于说拿大专文凭,纯粹就是拿时间和钱来买。我给我爸说我要退学,我把我在学校里见到的情况给他说了,他听后心也凉了。特别是我母亲听到了这个情况后,她的病也更严重了。虽然他们没有责怪我不成器,但是,我内疚得不得了,也没有心情学习了。现在只想能够退学。但学校说要退学的话,就不会退任何费用了。听说,前年也有一个学生因为想退学,学校也是说不退任何费用了,后来,他从宿舍楼的三楼跳下来,摔残了。这个春节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也不想回家,只想在这冷清清的学校里冷静一下。
警察叔叔,我这个事情,你们可以帮我吗?
郭队长看了看同来的双流县公安局的同志,又看了看那个学生,说,同学,你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了。不过,你可以把你的情况向相关部门反映反映。
双流县公安局的同志的脸色有些尴尬,不过,他们还是接过郭队长的话说,同学,你的这个情况我们一定会向相关部门反映的。
那个学生听到郭队长他们这么说,心里有了不少失望。这时,他像是撇开话题一样,说,你们来找唐老师,找他有什么事吗?
郭队长觉得,不宜把唐明遇害的事告诉他,于是便说,没什么。只是了解一些情况。那个学生又问,你们是调查他诈骗的事吗?
郭队长心想,现在,他们学校的学生居然把唐明的招生工作方式视为诈骗,这说明,唐明的工作方式的确是出了严重问题的。
在成都的调查没有什么非常有用的收获,郭队长打算回响滩后再从响滩中学这十年的高三毕业落旁生查一查。在回响滩的路上,郭队长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宋明国打来的。
宋明国在电话里说,他还有一个情况想给郭队长他们说。郭队长说他们在出差,让他等两个小时,马上就响滩了。
回到响滩后,郭队长直接驾车就去了宋明国家。到他家后,发现他只有一个人在家。郭队长还没有问,宋明国就说,我爸妈都走亲戚家去了。有件事,我犹豫了这几天,决定还是给你们说一下。
郭队长问,是什么情况?
宋明国抿了抿嘴唇,说,我看到了。
郭队长问,你看到什么了?
十四
宋明国说,那天晚上散席后,原计划大家一起去K歌的,包厢都订好了。可是,唐老师说他还有事,不能一起去K歌了。后来,宋明湖和宋明卿还有其他几位同去了。我给他们说我家里还有事,不去K歌了。他们也没有勉强。其实,我说我家里有事只是一个借口。说实话,当晚在席上见到唐老师的举止,实在与师表不合,他口头禅就是一句非常难听的脏话。听他说话,感觉是嘴里跑火车。他说,他与中央民族大学的校长是亲戚。我知道中央民族大学的校长是黄泰岩,人家是山东招远人,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所以,当晚我做了一个决定,偷偷地观察一下唐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当晚,我有跟踪他。新街有路灯,我不敢跟近了,只是远远地跟着,但我可以看清他正在给谁打电话。他喝多了,走得并不快,甚至,他在连接新街和老街的那座桥上停下来打了十几个电话。当时我猜可能是对方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吧。之后,他又往老街走去。我之前听宋明卿说过唐老师的老家就在老街。老街没有路灯,街面很昏暗,所以,我跟得有些近。走进老街没一会儿,他居然停了下来,坐在了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他抽着烟,他居然坐在那里抽了很多支烟。我也在远远地偷偷地观察着他。可没想到,他居然在那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期间,他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电话打通了。我隐约听到他说,别犹豫了,现在很多学生都已向我报名了,你到底考虑好了吗?你刚才让我等你回复,你现在也没有回复我。如果电话里说不清的话,你出来,我给你详细说明一下。我现在就在老街等着呢。打完电话,他还是在那里坐着。我心想,也许还有其他高三的学生托他办上大学的事吧。后来,我看到他终于起身向前走了。我又跟着他。他没走几步,可怕的事就发生了。他突然不见了。我以为是他发现了我,悄悄地躲了起来。正当我猜想时,却又听到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了。我知道他刚才消失的那个位置处有一个巷子,两边都是木楼阁旧房子,一边没有人住,一边是一个独居七旬老人住。那条巷子两头都是街,都属于老街的一部分。
当时听到那个男子说话时,我以为唐老师是遇到抢劫了。可是,我听清楚了一两句话,好像有人对唐老师说,十年了,我等今天等了好久。十年前你把我骗了,把我的人生都毁了。
我又听到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唐老师发出来的。出于好奇,我悄悄地朝那个巷子里望去,巷子里没有光线,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人影。突然,我听到唐老师痛苦地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后,我看到那个人就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再之后,我听到唐老师在喊救命,但是声音很微弱。听到他喊救命,我吓怕了。我怕惹上事,于是就转身跑了。第二天听说唐老师死了,我更害怕了。所以,这几天我都不敢出门。我怕凶手会找我,杀我灭口。
听完宋明国的这一情况,郭队长有点兴奋,因为,照宋明国所反映的情况来推断的话,那个人十年被唐明骗过,而且还几乎毁了他的人生。如果那个人是女人而说那两句话的话,可能是十年前唐明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而现在恰恰是一个男人说唐明当年欺骗了他并毁了他的人生,这种情况就两种,一种是唐明性取向同性。另一种毫无疑问就是当年唐明骗对方上大学诈钱一事了。郭队长他们觉得极有可能是后一种情况。如此一来,这个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郭队长查了十年前响滩中学全部高三毕业生的资料后,再结合当年那些高三毕业生现在的情况来看,有两个人有嫌疑。他们分别是宋世道,宋世会。
郭队长调查得知,十年前,宋世道,宋世会,李秀,苟雪,李世镜,宋世捷他们都向唐明给了一万元的活动费用,说可以上想上的大学。后来,宋世道他们离开响滩后,好几年都没有回来,甚至,李秀,苟雪,李世镜他们三人到目前都没有回响滩,已经整整十年了。几天前的同学会,宋世道和宋世会都参加了。他们肯定知道唐明回响滩了。
宋世会和宋世道都住在乡下,同村。郭队长先去见的宋世道。宋世道家里正在招待客人,宋世道先前被郭队长他们就唐明遇害一事问过话,所以,他认识他们。
郭队长把宋世道叫到了他家屋后面的田埂上,郭队长说,对不起,不知道你家在待客。不过,现在,关于唐明遇害的事我们还得向你问几个问题。
宋世道说,没关系,反正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郭队长笑了笑说,你把我们当成“小鬼”了。
宋世道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郭队长,我不太会说话,你们别放心上。
郭队长说,我也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不过,言归正传。希望你再给我们说一下案发当晚你的行踪。
宋世道说,那晚宴席结束后,有些同学要去唱K ,因为我小孩子在家,他体弱多病,我不放心,于是就回家了。
郭队长说,听说春节前你是一个人从外地回来的。
宋世道说,没错,因为我们的船老大要拖我们几天的工资,我就让我老婆带小孩子先回来,不然越往后就越不好买车票。
郭队长说,听说你的小孩子一直在生病。
宋世道的表情有点苦闷,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小孩子身体太单薄了,常常生病吃药。
郭队长说,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知道你和唐明十年前的事。
宋世道一听郭队长这句话,表情由方才的苦闷变得有些复杂了。他说,十年前年少无知,被他骗了。我想,你们肯定会问起那件事的。那件事这十年来我从不想提起。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唐明也死了,既然你们问起,我也就说说。
十五
十年前,我的学习一般,但想考上理想的大学还是挺没机会的。后来,我们认识了唐明。唐明当时比我们高两个年级,我们读高三时,他已经读大二了。唐明当时说,他可以托关系,让我们上想上的大学。当时,我,宋世镜,宋世会,苟雪,李秀,宋世捷,每个人都给了他一万元,他当时说那钱不是他得,是活动经费。我们信了。当时,也像几天前那天晚上的德全楼305房间里的那些学生一样请唐明大吃了一顿。我们当时每个人还都恭恭敬敬地向唐明敬了酒。呵呵,当时的我们真的很傻,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后来,我们去了唐明所介绍的大学,才发现那就是一些电脑培训场所。我们质疑时,唐明拍着胸脯说,放心,在这里学两年后,保证能拿到大专文凭。然而再进修两年,就可以拿本科文凭。当时,我们已无退路了,在上成都之前,唐明就收走了大家为他准备的活动经费。
在那所谓的学校里呆了一周,我们几个同学都崩溃了。我们都想着退学。可是,学校不同意,当初报名时是学校要求一次性缴齐两年的学费,现在学校不同意你退学,学费也不同意退一分钱。两年的学费是两万。十年前的两万,可敌现在的四五万了。我们都发现被坑了。但却无法了。只有硬着头皮在学校里“学习”,可是,我们几个谁也没有心情。甚至可以这么说,全校百分之九十的新生都没有心情学习。学校里的所谓的军训教官整人,用脚乱踢乱踹,甚至连女生都踢踹。当时新生们准备造反,有人建议,大家一起抗议,要求退学。后来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新生抗议计划破产了。学校就像监狱,进校容易,出校难。校园围墙很高,墙沿有很多玻璃片。要想翻出去,还真得有越狱的心理准备。后来,我们麻木了,居然在那样的学校里呆了两年。节假日回家后,从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我们上的那个学校,任何人问到我们学校时,我们是打死也不说的。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要让我们提起那个学校,就像让一个少女向人家提起自己被别人强暴时的情景。自从唐明把我们带着那个学校后,他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了。
两年后,我们都去了浙江打工,在那种学校根本学不到东西。况且现在社会上本科生一抓就是一大把。去浙江后的第一年,我是高不成低不就,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差一点就成为了流浪乞讨人员。后来,只好进厂,或者当服务生,从事简单的手工劳动。渐渐地,又把自己变麻木了,曾经的远大志向终究只是成了一个梦。这十年来,我尽量不去想那些事,只有麻木,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如果稍微有一点清醒的话,我是很不甘心这样的命运的。对于唐明,我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如果人类没有法律的话,我想我的报复手段也会和那个杀死他的凶手行使手法的一样。只是,现在我也有些看开了,虽然我从事的只是一些麻木的工作,虽然我的小孩子体弱多病,但是,人生有老婆孩子热坑头,我也知足了。像我这样的人,人欺天不欺。对于唐明那样的人就算人不收天也会收的。
听宋世道说完后,郭队长便带着小张告辞了。小张在路上问,队长,你怎么不再问问他?
郭队长说,看得出来,凶手不是他。
小张说,就凭他的一面之词吗?
郭队长说,凭我的感觉。
小张有些发怵了,问,什么意思?
郭队长说,走,去见见宋世会。
宋世会的家庭情况有点特殊,村里的情况一般都是年轻人出去打工,老年人守在村里,而宋世会家呢,他父母出去打工了,他留在家里。
在郭队长向一位年老乡人打听宋世会家在什么位置时,老人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老人问,你们找他做什么?郭队长说,找他有点事。大叔,请告诉我们他家怎么走?
老人向一个山头指去,说,就在那里,他们单家独户。宋世会这小子,几年前好像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说什么也不出去打工了。别人的同龄人都成家立业了,他却在家里刨地刨田。他父母急他的亲事,家里又没有什么钱,他也不出去打工,没办法,他父母就出去打工了。在村里他也不愿意给谁来往。我们看他好像有点精神不太正常了似的。往往大半夜的,他把他家里的音响放得满山都听得到。
郭队长他们见到宋世会时,他正在锄他房子旁的一块地。郭队长叫了一声宋世会的名字,宋世会抬头看着郭队长他们,仿佛看入了神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
郭队长走到他跟前,说,关于唐明遇害的事,我们还要问你几个问题。
宋世会把手里的锄头扔在地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春天到了,要翻地播种了。说完,他朝家里走去。郭队长跟着宋世会进了他的屋里,他家的房子还是瓦房,光线不好,房里时有点昏暗。宋世会搬了一条长凳子走到屋外,说,同志,房间里很黑,到外面坐吧。
郭队长和小张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东西放得太凌乱了。正当郭队长转身向屋外走去时,他看到了一堆脏衣服里有一件衣服有淡红色的脏渍。郭队长敏锐地感觉到,那件衣服有问题,他把那件衣服拿起来,发现,那衣服是洗过的,只是没有洗干净,那块淡红斑渍还看得清。
郭队长叫住宋世会,问,这衣服上是什么?
宋世会说,过年时,我杀了一只鸡,溅了鸡血到衣服上。但郭队长心里十分清楚,鸡血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喷溅量。
郭队长说,你确定这是鸡血吗?
郭队长一直看着宋世会,他沉默着。突然,他手里的长凳落在了地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僵,随之,他坐在了另个凳子上,头埋着,痴痴的盯着地板。
郭队长说,据我们调查,案发当晚,宴席散后,你和宋宁他们一起去过KTV唱歌,但是,你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
郭队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宋世会突然说,他该死,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十年前他骗我们的事了。从那该死的学校出去后,我们去了浙江,进入社会,我们才发现啥也不会。也许你们会认为,就算我们不去上那个学校,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话也是啥也不会的。可是,我们接受不了,他骗了我们的钱,把我们当傻子一样。呵呵,其实,我们真的就是傻瓜。到浙江后,我们几个在一起呆了几天,一起找工作,找了好几天,根本就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们几个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于是大家就化整为零,各自“奋斗”了。
不过,宋世捷和苟雪在一起,宋世镜和李秀在一起,他们是两对情侣。我先在一家小饭店里当了一段时间跑堂的。后来,不做了,游闲了几天后,噩梦就开始了,我居然被骗进了一个黑砖厂里,在那里,我被当奴隶关了大半年,我差点死在了那里。后来黑砖厂管事的见我可能随时会死掉,就趁天黑悄悄地把我扔到了一条偏僻的马路边上,后来,我居然没有死掉。经过那件事后,我真的是想见到一个骗子就宰一个骗子。当我再次见到苟雪时,她居然已经在做“皮肉生意”了。我问她,宋世捷呢?她回答说,死了。我以为她开玩笑,可是她又说,他换了好几个工作,都做不下来。我养了他半年的时间,有一次和他吵架,骂了他一句窝囊废。没隔几个小时,他就上吊了。呵呵,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面包,哪来的爱情呢?
十六
后来,我回家了,这几年,我是不想再出去了,我就想在家务农,我也打算好了,不婚不娶。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初三那天,我居然又见着他了,他居然还那么油光满面,当我看到他正在和几个高三学生吃饭喝酒时,我就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我们几个做的白痴的事来。当时,我真的就想立即杀了他。你们知道他有多坏吗?他不仅以上大学的名义欺骗学生,而且,响滩镇一直有一个传言,就是说,十年前,他强暴了一个高三女生,但是,那个高三女生却没有报警,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了。尽管这只是传言,但是,我是相信他肯定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关于那个传言中的被他强暴的那个高三女生,听说姓贺。至于传言的源头,听说是他喝醉酒后吐露的半截儿话。不过,后来,我怀疑那个被唐明强暴的女生应该是苟雪。当时,苟雪正在追求宋司南,而唐明只知道宋司南的女朋友姓贺。所以他把人名搞混掉了。我猜,苟雪应该也不是被唐明强暴的,我猜,苟雪是想用上床的方式来抵那一万元的活动资金。当初可能是当着我们的面收了苟雪的钱,私下又退回给她了。之所以我这样猜测,是因为在那破学校上学时,苟雪为我们几个同学做了大半年的东。而唐明之所以酒后说他强暴高三女生一事,大概只是想炫耀一下他“法外通天”的本事吧。同志,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呢?
郭队长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得由法律说了算,你我都说了不算。说说那天晚上你杀害唐明的经过吧。
宋世会却笑了笑,说,有什么好说的呢。那天晚上在德全楼见到他后,心情就一直坏着。可是,当着老同学们的面,又不敢表现出来。后来,跟着一些老同学进了KTV包厢里,也没有心情唱歌,没呆一会儿,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先离开了。走在老街的时候,内急,就到那个巷子里小解,突然,我看到了巷子另一头有一个人,好像喝多,扶着墙,好像在呕吐。我走进一看,用手机灯光照了一下那个人的脸,我认识他来了。我几乎没有考虑,就把他拽进了巷子里。那时我心想,真是得偿所望,让他栽到了我手里。积压了十几年的火,再次爆发了。我训斥着他,可是,他好像压根就记不起我来了。也许他骗的人实在太多了吧。天赐良机,我也没有给他多废话,抽出刀来朝他捅了几刀。捅了他之后,我突然害怕了,毕竟这是在杀人,于是,就跑了。
郭队长问,你哪里来的刀?
宋世会说,自己带的。自从那年在外地被骗进黑砖厂后,我就一直带着刀防身了。
郭队长说,刀呢?现在哪里?
宋世会有点惊讶,说,不是还在他身上吗?我当时跑得急,也给吓到了,跑到半路了才想起刀还捅在他身上。
郭队长说,你确定刀还留在他身上?
宋世会说,我确实没有拔刀。
郭队长说,你还记得你当时捅的是他什么部位吗?
宋世会想了想,说,捅了他大腿几刀,还有捅了几刀在他的肚子上。具体几刀,我也想不起来了。
郭队长说,你还捅他几它部位了吗?
宋世会说,没有。当是,我怕他叫出声,一只手捂着他的手,一只手捅他。
郭队长听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最不愿去想的人,如果宋世会现在说的是真话的话,那么,真正致唐明死亡的人就是“他”了。郭队长甚至假设,当晚宋世会捅了唐明后,因为害怕,忘记拔刀就跑了,而他捅唐明的那几刀都不致命。后来,唐明慢慢地向巷外移动,移出巷口时,正好倒在了正要回家的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当时肯定认出了唐明,于是,“借刀杀人”,捅了唐明胸部致命的三刀。然后再发第一报警人的身份出现在警方面前。
小张好像也想到了这点,他对郭队长说,我们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居然还是绕不过他。
郭队长说,他现在的嫌疑虽然非常重大,但是,我想不到他的动机。
小张说,的确。十年前他和唐明根本就没有交集。
郭队长说,也许什么地方我们漏掉了。
宋世会被带到了响滩派出所里再次作了供述,他依然供述,只捅刺了唐明的腿部和腹部,捅完之后,刀还插在唐明身上没有拔掉。
另外,同事宋昊给消息说,通过尸检,死者腿部,腹部的刀口与胸部的刀口有很明显的不同,死者腿部和腹部的刀口从专业角度来看,都没有伤及要害,伤口浅,几乎是只伤到肌肉,没有伤到致命的血管。说得难听一点,就像凌迟处死的头几刀,只是很痛,要不了命,真正要命的是胸部的三刀,其中两刀刺破心脏。根据心脏器官被刺破的伤口来看,作案凶器短小,如果不用力的话,刀尖刺破不了心脏器官的。再根据胸部外面的皮肤伤口处来看,伤口处有衔接刀刃的刀柄的印痕,这种印痕是嫌疑行凶时用很大力度时产生的。这说明,嫌疑人也明白凶器的刀刃短小,担心刺不穿其心脏,所以下了很大的力气。由此看来,嫌疑人与死者不是有新仇就是有旧怨。
郭队长他们重新梳理案情后,心情有些沉重,他们感觉到了,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了,可是,水底那块石头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而恰在此时,宋世明打来电话,说,郭队长,明天一过,我就要返京了。郭队长说,宋记者,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宋世明说,如此说来,郭队长已经快破案了。郭队长说,现在还不方便对外公布。请原谅。宋世明说,理解理解。
郭队长再次找到宋明国,问,当晚你在暗中观察唐明时,还发现有什么人吗?
宋明国想了想,说,唐老师当时坐在台阶抽烟期间,老街上有走过几个老街居民,我没发现异常的人,他们有的会瞟一眼抽烟的唐老师,但都没有停下来。后来…后来…在听到唐老师用微弱的声音喊救命时,因为害怕,我就跑回了家。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队长向宋明国问起了宋司南,宋明国说,我不熟悉宋老师,我不在他手上读,肯定是认识的。不过,他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
宋明国没有明白过来郭队长向他问起宋司南的原因。他现在还对当晚看到唐明遇害一事还心有余悸。
十七
郭队长再次向宋司南的老同学们了解关于他的情况。
宋世道说,当年,宋司南是我们班的学霸,也是学习委员,当时我是学渣,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次数少,不过,宋司南他为人挺好的,乐于助人,不像其他一些学霸恃才傲物,看不起学习不好的同学。以前隔壁班有个姓林的矮个子,学习好得不得了,人品就差得不得了。大家就给取了个林矮子的外号。说远了,要说宋司南和谁走得近的话,我想大家都会说他与贺小清吧。当年的他们真的是男才女貌,哦,不,男才女貌还形容得不全面,因为他们的学习都好,物以类聚,哦,也不对,哦,人以群居吧。反正,我们看他们俩非常般配,天生一对。虽然他们都扭捏,从来都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但是,他们经常一起晨跑,一起学习,假日一起散步,现在,我觉得他们当年的感情,就是净得像天山冰水一样纯洁的爱情。
可是,高中毕业后,他们俩就断了联系,不是这次毕业十周年的同学会,我们都还不知道贺小清出国留学多年。挺遗憾的,他们俩没有走到一起。听说,宋司南一直等着贺小清,可是,后来,宋司南的父亲得了什么病,需要人照顾,家里人也劝他成家,所以,他就和小学韩雪老师结了婚。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意弄人。
郭队长问,十年前,宋司南与唐明认识吗?
宋世道说,当年学校学生会刚成立,唐明是内命的学生会副主席,当年学生会的成立,是个新鲜事儿,全校师生都挺关注。作为副主席,唐明露脸的机会挺多的,每周一的校会,学生会主席苟彪和副主席唐明都会上台发言的。所以说,宋司南是认识唐明的,唐明好像也认识宋司南,当年宋司南是学霸,露脸的机会也不少。不过,他们俩好像没有说过话。
郭队长说,他们在校外有过矛盾吗?
宋世道说,你是说宋司南和唐明吗?怎么可能?宋司南是一个不生事端的人。听说他唯一一次打架就是他和贺小清一次晨跑时被龙中华那帮小混混挑衅,为了保护贺小清,他才动了手,那次他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对于他和龙中华那次恩怨,很快就没了下文,因为龙中华后来骑车坠崖摔死了。而他和唐明在校外几乎就没有碰面过。
侦讯过好几个宋司南的老同学,其他人和宋世道说的情况几乎一样。郭队长心里有些急,口里自言自语唠叨着,动机呢?动机呢?
再次审问宋世会时,问他当晚在老街有没有看到宋司南时,宋世会也给了否定的回答。
郭队长给已在北京的贺小清打去了电话,问起了宋司南的情况。前期调查,贺小清被排除了作案的嫌疑,但是,贺小清几天前回北京时,郭队长也跟她说过,案子没结之前,如果调查需要,她是必须回响滩来配合调查的。
当郭队长把宋司南和这个案子的关系简单地说了一遍后,北京那边的贺小清非常直接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后,郭队长可以感受得到,贺小清对宋司南的感情依然还是那么浓。
关于对宋司南的调查,老同学们都知道了。宋司南本人也知道了,关于宋司南当年和贺小清的事,以前不知情的韩雪现在也全都知道了。宋司南和韩雪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俩人都沉默着,空气里全是紧张而沉郁的因子和离子。
其实,关于宋司南当年的旧情史,韩雪不上心了,她现在不是在吃醋,她是在恐惧。
终于,韩雪盯着他问,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宋司南说,没有。
韩雪说,现在全镇的人都在传言,宋世会只捅了唐明的腿部和腹部,他胸口上的三刀到底是不是你捅的?
宋司南突然像吼起来一样地回答,我没有。
韩雪看着他,许久都不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
宋司南依然沉默地坐着,韩雪低声哭了好久好久。看着妈妈哭了,旁边的小禹扑到妈妈的跟前,也哭了。
宋司南不敢看到这一幕,他起身打开门,离开了家。宋司南满大街的乱逛,他知道,身后一直跟着两个人,他开始被监视起来了。
宋司南停在了那座连接新旧街的桥上,伫立着,不抽烟的他方才居然买来了烟来抽。
一辆红色的奥迪汽车在桥上停了下来,贺小清打开车门,朝宋司南走了过去,对于贺小清此时的到来,他不悲不喜。
贺小清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宋司南说,记不起来了。
贺小清说,十年前,我们也是这样,站在这座桥上,一起看河面上的船只,一起聊天。现在想想,当初真的好美。
宋司南说,几年前,这河面上就没有船了。每个村里都已通了公路,大家都不坐船了。
贺小清说,看来,很多人都在试着改变自己。
宋司南说,有些事情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
贺小清说,是呀,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些年来,我也无法改变对你的思念。
宋司南沉默了一会儿,问,小清,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你要与我断了联系的原因吗?
贺小清说,对不起,当年我做错了,高三最后那段时间,我看到你与苟雪经常在一起,所以,吃了天下女人都爱吃的醋。所以,我就放手了。
宋司南说,小清,你知道吗?这十年来,响滩一直有一个传言,说十年前唐明强暴了一个高三女生。传言说那事是唐明酒后亲口说的,但是只是说了一段半截儿话,当时,唐明酒后只是说,那个女生姓贺。小清,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这才是你不愿意联系我的理由。
贺小清声音有些颤抖,悲切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怎么这么傻呢?
宋司南轻轻地笑了笑,说,比起宋世会他们来,我是更恨唐明的。
贺小清说,司南,你错了,你怎么就凭一个传言就去做那样的事呢?
宋司南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用生命去呵护的。
贺小清说,可是,司南,你误会了,那个传言我没有听到过,我也不是那个传言中的那个女生。司南,你真是好糊涂呀。
宋司南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贺小清说,小清,你说的是真的吗?
贺小清雨带梨花地点了点头,无语噎咽。
此时,宋司南手中的半截烟落了地。他趴在桥梁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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