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辉煌巅峰的初中学业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一个科学家。一直到上大学之前,我的数理化成绩都是支持这个梦想的。
初三那年,区里遴选3人参加省里组织的物理竞赛。因为记错时间,总共2个小时的考试,我迟到了1个小时。即便如此,依然成为全区仅有的4个及格人员之一。但我排名第4,与第3名只差数分,本该无缘参赛。
但我的物理老师王女士,对我实在太过关爱,亲自跑到校长办公室,说明情况,百缠千磨,软硬兼施,说服校长又跑到区教育局领导办公室,说明情况,百缠千磨,软硬兼施……活活弄了一个指标让我参赛。结果自然不负重望,获得河南省一等奖,一度成为全区乃至全市教育系统的一段美谈。
此等富有传奇色彩的壮举,一直是我酒桌上喝大了“想当年老子怎样怎样”的吹资,半辈子就指这一个段子活呢。
那一年的数学、化学竞赛,我同样在省内取得了名次,只是没有物理辉煌而已。
这些倒也罢了,更气人的是那时我还文理兼修,全面发展。写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念读,或是贴在板报上展评。她喜欢把我的作文给其他老师传看,经常得到整个教研室的一致好评。有一次批评我的一篇作文写得不够好,因为有两个老师因为期望值过高而有些失望。叮嘱我还要再接再厉。一顿批评,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写作文的脑洞比较大。1999年初二的时候,赶上美帝炸我大使馆,我怒而为文,让中美早早的干了一场世界大战,然后美洲就变成了我们的一个省。果然意淫可以强国。
那段时间流行讲绿色环保,我的作文里就有了一种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气的昆虫黑蝶。愚蠢的人类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代替绿色植物找到新的氧气来源,结果一波三折还是躲不过自然的制裁。欲抑先扬,扬得老高了,最后摔得更惨。
生物老师课堂上随便提一句,动物和植物的生命系统哪个更高级。我灵光一闪,论述植物不用吃喝,超越了物质文明;能光合作用为其它生命提供氧气,超越了精神文明;甘心被吃掉,成为整个生态系统的基础,用佛祖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典故,说明植物进化已经超越了宗教和哲学文明,得出结论:植物才是地球生命进化的终极形态。最后人类发明了进化加速器,验证了这一推论。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钻进机器,变成了一株狗尾巴草。整个世界清静了。
可叹如今已经不复再有当年的想像力。但是从那时起,写作文的美妙感觉就已经在心底扎下了根。
2、开始下坡的高中学业
高中开始膨胀自满。虽然理科成绩依然还行,但已经没了那种睥睨天下的锐气,只能在班级里,偶尔在学校里露个脸面。如果再有物理竞赛,王老师想必不会为了我再费周章。
依然会写些东西。与几个同学一起合写了星际争霸游戏的同人小说,写了以安七炫、朱孝天等明星命名人物的武侠小说约10万字。但都烂尾,如今连底稿都找不到了。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么紧张的高考阶段,花大把时间,做些对考试完全没有用处的事情。可能就是一种纯粹的喜欢,可以麻痹自己,让人快乐,忘掉高考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3、完全崩塌的大学学业
来到大学,在理科方面和全国的学子同台竞赛,终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起初并不心服,觉得可能是高中有些荒废,以自己的资质,只要有一年的努力奋发,依然可以重新站回学业的顶峰。
但是到了大二,无论如何努力,也听不懂高等数学、大学物理,考试都要靠抄别人的才能勉强及格。我终于彻底服气。这就是我的天花板。
人和人的差距一旦大到让落后者难以企及的时候,就会放弃追逐,把自己定格在一条无法逾越的线后面。这条线不是由99%的汗水决定,而是靠那1%的灵感决定。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也清楚“当个科学家”永远只能是自己的梦想了。
大学里依然断断续续地写,加入了一个写作社团,当了一年的校园记者。写通讯稿、工作总结、评论等实用性文章。偶尔有什么文学大赛,弄些无病呻吟的花花文字。写起来既拘紧又别扭,写的东西少了很多灵性,多了些功利。
那段时间是比较迷茫的。理科显然不能再混饭吃了,文科又觉得熟悉而陌生,常常在两者之间纠结和徘徊,对未来忧心忡忡。
4、初露锋芒的员工集训
好在我上了一个包吃、包住、包分配工作的专业,毕业可以直接去政府机关任职。打听到政府里需要写公文的笔杆子,偶尔觉得以后可能真的要靠写东西来养家糊口了。既然不能让自己的爱好成为工作,那就只能委屈自己让工作成为爱好了。没料想最后,竟一语成箴。
于是,提前了解政府机关写公文的要求,开始有针对性地看机关报纸,自己摸索总结其中的套路。那时,写作真成了一件纯粹的工作,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飞起来的自由感觉,只能通过别人的鼓励,劝自己咬牙坚持下去。
把时间花在哪里,价值就体现在哪里。毕业分配的单位组织新员工集训,几乎所有新员工都对写作畏如猛虎,宁可干些粗笨的跑腿活。而我因为有些自学的基础,则主动往上凑,凡是需要写的,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黑板报稿,都不放过。最终,那一批的新员工集训,我拿了个第一名。“写”这个技能为我加分最多。我似乎几经认准自己就要靠这个技能创造业绩了。
5、回归自我的基层工作
集训结束后,分到了基层。基层工作是清苦的,偏重于管理,对写文的要求不甚高。时间一长,我也渐渐不再格外表现自己对于“写”的执着,像所有新员工一样,准备在自己的岗位干出一番事业。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尽自己最大努力,负责任地干好每一件工作。
几年过去,由一个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步入成熟稳重的中年,慢慢懂得:只要能把份内的事干好,什么所学专业,什么理科文科,没有一毛钱关系,统统一样。至此,我才放弃了对于理科和文科的执拗与怨念。对待写作这件事,心态更加平和。所以那两年,几乎不写东西。闲来练笔,也是无拘无束,笔抒我心。少了功利驱动,轻松写意,仿佛又找回当年的自由。只是回头看来,这自由中多了些散漫与混沌。
6、写作成型的机关经历
基层工作期间,各方面能力、责任心得到了周围人的一致认可,经常被机关借调,直至正式落编。机关工作期间,认识了对我写作影响最大的王科长。
他对我的影响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教会方法。强调了写文章要有真实可靠的素材,要有清晰的条理和逻辑,要有简洁和实在的表达,一句话就是一个意思,一段文就是一个观点,坚决杜绝废话、空话。想写东西,长话短说;为写而写,不如不写。有一次,写一篇改进工作方法的调查报告。他给我充分时间,让我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地走访问询,拿到了最鲜活的第一手数据;带着我一层意思、一个观点地梳理总结,理清脉络结构;帮着我一句话、一段文的删减修改,挤干水分。最终,那篇文章一炮走红,拿到一号领导那里,一字未改。
二是要多思考。写文章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想表达的思想以最合适的方式呈现出来。思想是文章的灵魂,文字技巧只是一种辅助。一篇文章只要有深刻的思想,不需要太华丽的语句。相反,只注重技巧,而空洞无物,绝对称不上一篇好文章。这成为我写文章最基本的价值观。小说《三体》的作者刘慈欣评价他敬佩的科幻作家--《基地》三部曲作者阿西莫夫时说:“好的小说不需要太多的文字技巧。你看基地三部曲就像记流水帐一样,但依然挡不住大家对这部作品的热情,最重要是因为它表达的思想庞大、深刻、新奇。”
三是逼着我去写。脑中想过万千,不如行动一次。刚开始写科室文章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对量的要求很高,一两天就要好几篇;有一段时间,他又对质的要求很高,几天就写一篇文章,反复打磨。我记得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同事们一个个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就我一个人,对着冰冷的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舞蹈。那些通宵达旦的夜晚,我是痛苦和快乐的。痛苦的是身体,快乐的是思想。不论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但我知道,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思想飞起来。
也正是那些夜晚,我体会到了王国维所说的治学的三重境界:一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刚开始写的时候,心中无物,笔下空白,就是那么痛苦的憋着、耗着。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憋着憋着,脑中想过无数的东西,快要吐血的时候,柳暗花明,终于开始有了眉目。三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时,各种文字、语句像是涌泉一样不断的往外冒,感觉写作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最终成文,触手可及。
经过无数次这样反复的折腾,反复的品味王国维的三重境界,逐渐形成了对自我写作能力的坚定认识:即,不论什么样的材料,不论开始有多少困难,不论过程有多么痛苦,最终都会经由我的加工变成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我对此深信不疑。
在王科长的影响下,那时写一篇文章通常是这样。确定了题目或范围后,并不急于落笔,把能搜集到的素材全部整理、罗列、简单分类。然后开始思考,开始憋,脑中不断想着题目,想着要求。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思考,渐渐的主题明确起来,重点突出出来,脉络清晰起来。然后下笔,几乎一气呵成。
一篇文章有十分,搜集素材要占到三分,思考要占到五分,最后动笔其实两分足矣。很多次这种情况,第二天早上八点就要交稿,但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文章还只是草稿,或是一堆素材的罗列。之前的大把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办公室背着手,踱着步,脑中思考酝酿着。偶有闪光,立刻到电脑上敲下来。但我一点也不慌,因为那时通常已经胸有成文。更重要的是,我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写好这篇文章。这是对自已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仰。
此时,写作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自我认可的重要技能。包括我对写文章的热爱,岗位工作的需要,以及对自己写作能力的清醒认识和绝对肯定。
7、纯粹喜欢的现在和未来
去年年底辞了工作,找了份轻松上班的悠闲活。可以有更多时间照顾家庭,读书、健身。空下来时,脑中仿佛有一个小手勾引着我,坐下来写点东西。正好小方同学把我坑进了一个神秘组织,逼着我定期写文章,否则还要罚款出局。
所以我恨他,让我失去很多喝酒嗨皮的时间,让我患上严重的周期焦虑症,每个月总有那么4天,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癫狂。
后来,又遇到有同样爱好的小翔子。我们三个有时间就在一起交流读书写作、社会热点、日常思考。很喜欢这种小范围的交流,少而精,深入且广泛。
如今写东西,不图出名,不为赚钱,恢复了最初的纯粹、洒脱与不羁。不取悦任何人,只为博自己欢心。但又不是完全的散乱,王科长教给我的东西,已深深融入文字的灵魂之中。那个用文字构成的世界,像被无形的园丁修剪过一样,错落有致,景色怡人,鸟语花香,招蜂引蝶。每个独自的夜晚,我面对电脑,让想象在这样的画卷中飞翔。
感谢远在湖北的王科长,感谢带我入坑的小方,感谢一直深入交流的小翔子。你们让我变成现在的我,更让我体会到:
有一份纯粹的喜欢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2018年7月17日 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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