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语

问学

读书人最怕诵底是古人语，做底是自己人。这等读书，虽闭户十年，破卷五车，成甚么用？

能辨真假，是一种大学问。世之所以抵死奔走者，皆假也。万古惟有真之一字磨灭不了，盖藏不了。此神鬼之所把握，风雷之所呵护。天地无此不能发育，圣人无此不能参赞。腐朽得此可为神奇，鸟兽得此可为精怪。道也者，道此也；学也者，学此也。

不由心上做出，此是喷叶学问；不在独中慎起，此是洗面功夫，成得甚事？

上吐下泻之疾，虽日进饮食，无补于憔悴；入耳出口之学，虽日事讲究，无益于身心。

学者只是气盈，便不长进。含六合如一粒，觅之不见；吐一粒于六合，出之不穷，可谓大人矣。而自处如庸人，初不自表异；退让如空夫，初不自满足，抵掌攘背视世无人，谓之以善服人则可。

劝学者，歆之以利名；劝善者，歆之以福祥，哀哉！

功夫全在冷清时，力量全在浓艳时。

冰见烈火，吾知其易易也。然而以炽炭烁坚冰，必舒徐而后尽；尽为寒水，又必待舒徐而后温；温为沸汤，又必待舒徐而后竭。夫学岂有速化之理哉？是故善学者无躁心，有事勿忘从容以俟之而已。

善学者如闹市求前，摩肩重足，得一步便紧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