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子

作者: 小狐三问 | 来源:发表于2020-03-25 07:57 被阅读0次
(重点是小脚)

"药罐子",在老家,不仅仅只是一种煎药的容器,而是一个引申而来的贬义词,不受人待见和欢喜。如果一个人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来延续生命,通常都会有人私下指指点点,说他是个"药罐子"。

"药罐子",三个字,不好听,一则表示这个人已经丧失劳动能力,再则说明这个人命不久矣。如果谁家里有一个"药罐子",儿子不好娶媳妇,女儿不好找婆家,谁摊上都会感觉窝囊。

虽然"药罐子"名称不中听,但在我小时候,老家被称呼"药罐子"的人倒真不少,我的小脚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奶奶据说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十里八乡小有名气,我不到十五岁,奶奶就归了西,关于奶奶的容颜,大都停留在她的老年时期。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一些眉目,奶奶确实是有昔日的风姿。

记忆中,奶奶个高,显瘦,目测接近一米七,大眼睛,双眼皮,典型的瓜子脸,盘着的头发上喜欢插根银簪,干干净净的长指甲有别其它农村老太,最特别的还有一双现在人难得一见的脚——小脚。

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宋·辛弃疾

小脚,也就是古人云的"三寸金莲"。是封建礼教,对妇女一种残酷迫害的畸形产物,缘于文人士大夫一种变态的审美观念。

奶奶是"三寸金莲",不,应该确切的说,没有达到三寸。我看见过奶奶的小脚,脚背拱得老高,脚底下贴着已经变形的四个脚趾,怎么看,也不像一双脚,倒像一双肉坨坨,脚掌弓着,没有平面,真是不知她是怎样走的路?我也担忧过一阵风吹过来,真的如辛弃疾的词中描写的那样,把奶奶吹得东倒西歪,显然这只是一种多余的担忧。

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跌倒在地的窘态。

我有记忆的年纪,大概五岁左右。我五岁的时候,奶奶也就六十挂零,正是现在大妈跳广场舞的年纪,理论上讲,不算老。可在我的脑海中,奶奶的形象,一年四季,棍不离手,不是一根竹竿,就是一根木棒,很难见到奶奶甩手甩脚,大步流星的模样。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奶奶,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药罐子"。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没下过地,种过田,更别说割禾插秧,挑水砍柴……

虽然奶奶不干农活,但当家理事有一套,真正的下得厨房,入得厅堂。奶奶的饭菜做得好,小有声誉,奶奶懂知人待客,与左邻右舍合得来。奶奶聪明、能干,听老辈子讲,解放初期,奶奶做过多年的妇女队长,是地方上有名的贤惠人。

即使政府派驻的工作组,也多半会住在我家。就连本家德高望重的振球爷爷,也是结识在工作组寄住我家的时候。

奶奶有偏头痛的老毛病,一年四季,非处方药"头痛粉",常备常服,一日三餐少不得。头痛粉,学名阿咖酚散,含有咖啡碱,常服成瘾,可以缓解轻至中度疼痛。

其它如冠心病,哮喘病,胃病,也都与奶奶如影随形。几乎隔三差五,都会有赤脚医生,背个诊包,来给奶奶看病打针。

至于土郎中,开的大包小包草药,几乎成了爷爷的必修课,每天捣鼓不停,不是用瓦药罐煎药,就是找岔路口倒药渣。

奶奶去世的前几年,还因为白内障,双目失明。

不过,虽然奶奶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的"药罐子",但是她却极有话语权,深受家人的喜欢和爱戴,更是赢得了左邻右舍乡亲们的尊重。不仅仅爷爷听她安排,生的儿子,接的媳妇,得的孙子,都听她的。

左邻右舍,有个什么事,也都来请教或者咨询奶奶,奶奶说白了,就是我们一大家人的主心骨,那个拿主意,能拍板定案的人。

一大家人,十几口,一起生活了好多年,都没有分家。在奶奶这个"药罐子"的操持,主导下,兄弟团结,妯娌和睦,姑嫂和气,一家人虽清贫,却也笑声不断,其乐融融。即使现在,奶奶已经作古,兄弟早已分家,居住也是散落在两省三县,可一大家人,依然和睦如故,相敬如宾。也许是奶奶当年的教导有方,才有如今相亲相爱的好家风。

有一点,至今我还感到遗憾,也疑惑不解。奶奶是85年中秋节那天归西的,而我却不在家,也没有给她烧"落气纸",据老人讲,一个人落气的时候,如果有血缘关系的子孙,没有给亡者烧"落气纸",那么这个人肯定不会保佑这个子孙。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结合我大半生的生活实际,感觉诡异,确实有些道理。

我不在家,并非我愿,我在县城读书,路远车少,交通极为不便,一学期,也就回家几次,拿些生活费,其它时间,都在学校。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我们家里的"药罐子"奶奶,已经埋在了龙脊湾。

那一天,出差在外的大伯没有赶回来,被牛顶伤的叔父住进了医院,包括我,和奶奶有血缘关系的子孙三个,都没能参加奶奶的葬礼。

多年后,大伯独居在家,一个人倒毙在卫生间,凄凄惨惨,叔父一生坎坷,诸事不顺,也是饱经沧桑,我,就更加难堪,年纪轻轻,就名正言顺的接手了奶奶的"药罐子",心脏病,胃病,高血压,关节炎,风湿,让我也是隔三差五与医院打交道,餐餐离不开那白色,绿色,红色,需囫囵吞枣下肚的药丸……

只是我这个"药罐子",比不上奶奶,因为智慧,有话语权,受人尊重与爱戴。年过半百的我,两手空空,一事无成,"药罐子"在我身上,真真切切的贬义词,一个正逐渐丧失劳动能力,接近死亡的人,自然不受人欢喜和待见。

真的,责怪谁不得。

或许,天意弄人,我这个"药罐子"与奶奶这个"药罐子",并非一类,仅仅只是形似,实则内容不同,自然也就待遇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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