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以东,有这么一条街。
白天的时候,货车经过居多,尘土飞扬,丝毫没有情趣。但到傍晚的时候就不同了。这是北方的普通的街道,二十年之久的梧桐和十年之久的国槐互相凝望。
晚上的国槐很有味道。枝桠幽幽延伸,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的间隙。入秋渐凉,风藏在叶间窸窸窣窣。散步的行人并不多,要么为公交车争分夺秒疾步如飞,要么裹着厚外套在闲道上信步而去。路旁依着国槐的是修剪整齐的小灌丛,虽有尘土的披肩,里面却干净,没有日常垃圾,想想原因也简单,人少则安。
梧桐在这条道上,团队已经不再庞大。就那么几棵大树,主干粗壮端正,但看枝叶,已然悲怆。
它是一种速生树。形端,质轻,又茂密。在我们西北最常见的就是用桐木来做风匣,因为桐木端正轻薄,被水泡了之后,仍然是平平直直。小时候在姥姥家,风匣便是我的玩具,兴致来了,就让厨房烟灰四起。
陪赵爷爷散步经过这条街,只字片言也能感受到他很喜欢道旁的梧桐。他说之前这一条街上一直是梧桐,可是到后面全部换成了国槐。如今道路扩建,好多树被连根拔去,只有大一些的存活了下来。有时候他会提到许多我不熟悉的人,像吕碧城、张默君、毛彦文,然后在我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转身久久地望着树干。
年老的梧桐,枝桠分散,树叶凋零。这些即将朽死的生命表面,是那贾平凹的《落叶》中秋天的法桐的再现,也是“消瘦起来,寒碜起来,变得赤裸裸的,唯有些嶙嶙的骨”。听着赵爷爷口中曾经的街道,看着这座城市的变迁,我却更觉得,如梧桐般快要朽死的,是一代人的记忆吧。
我时不时会去看望那些梧桐。独自在安静的晚上,带着不平静的心,慢慢悠悠地走,竟然能听到梧桐树干中传出的梵音。
不禁感喟天地之悠悠,修短随化,终期于尽。难罄的遗事,早已经荒芜在黄土垄上。倘能在有限生命过程中,得人生之真趣,享流年之太平,也不枉来此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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