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色渐暗,室内夜灯亮起,地板闪起干净的光,木黄色的桌椅似乎穿上了一团奇异的柔和。又是一日将过。
又是一日。说来竟如同翻过一张书页一般随意而简单。往深想去,我已有多少个如此平淡的书纸翻过,不着痕迹,徒留黄斑?我又还有多少个日子可以翻?
倘以生理年龄为七十岁计,自出生日始,大可加减乘除一番算出一个精确的数字来,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啊,还有这么些个数的日子。我的心里似乎得到了一种确定答案的满足。
可是,这么多“天”,又是多久?这流逝着的分分秒秒,是否就是我们所以为的时间?什么是时间?时间是否是经历的唯一参照物?一分,究竟有多短?七十年,又是否真的够长,长得承得下一个宇宙中独一无二的鲜活生命的重量?在那氤氲着雾气的天边的更远更深处,是否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它一眨动的一瞬间,人世便已翻转千年?又是否有一种纤细如浮尘的存在,在我们所划定的一秒之间走啊走,尚觉长得似乎永远都走不完?
伸出手,张开手指,我想要捕捉时间。流逝,流逝,你从哪里流来,又流向哪里去?你可否像一阵最轻软的风,最柔滑的丝绸,从我的指间滑过?
时间,你分明是这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偏又被最准确地计量!
我看着眼前的手表。我看到了周围人的手机。我看到了床头的闹钟。我看到了高考考场悬着的钟表,我看到火车站顶巨大的指针,我看到了除夕夜的倒计时。
我看到人们为之步履匆匆。我看到人们拼命填满指针之间的缝隙,我看到我们被时间咬到了尾巴,我看到我手上的皮肤在渐渐老去,我看到一根黑丝如纸吸墨水一般慢慢白完。
时间,什么是时间?
我们讨厌一切不清不楚的问题。我们不知道手的一起一落之间到底改变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于是我们疑惑了,迷茫了,乃至惶惧了。我们难以想象,没有“意义”无法计量的生将是为何而活,于是我们创造了成功,创造了失败,可是还不清楚。于是聪明人站出来说,我讲话的当儿,一阵时间向前推移了。
时间?人群中冒出了问号。时间?可以倒退么?
自然不能。我的话说了便是说了,难道还能从你们的耳朵乃至记忆中挖走再吞回肚里不成?
那么,时间有多长呢?
聪明人沉默了。他一闪念(这闪念的当儿又有一段时间头也不回地向前推移了),随即骄傲地下了定义:太阳出现一次便是一天!
人群皱了皱眉,倏尔开怀了,沸腾了,释然了。原来如此!我们拥有了时间!于是人们在时间中记录季节,记录变化,记录世事更替。我们骄傲地下了定义,这草一荣一枯,便是一年的长度!
原来如此!新生的孩子张大了眼睛。再后来,人们将时间再分又分。到了现在,若身边无物可计分秒,人们便觉度日如年一般煎熬而失掉了安全感。(瞧,度日如年这个词多么美妙!)以致非有deadline不能成事。
便再无人问,我的手一起一落之间,什么走过了,什么改变了?
时间,是聪明人创造的和自己交流,与他人比较的一种机械的工具。人们开心地把自己安装到了一副完美的标准框架中,享受着精确的美好和掌控人生的奇妙。人们又创造了浪费,珍惜,荒度,徒劳。仿佛天下一切事物拿出计算器就能解决,自然的花开花落不再重要,墙上的日历便可宣告自己又经过了什么。瞧,你又在发呆了。你可知这当儿多少秒又已过去?
写下这些字,我忧愁极了。又有许多个分钟翻过去了,我生命的长度又缩短了一分。耗尽时间这个概念是多么可怕!呀!我的假期已过去一天零三个小时又二十九分了。不说了,我这就把时间紧紧地抓在手里,好好地度过它去。
奇怪,我刚才抓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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