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宗快步走到丁仁廷背后,屈身耳语。丁仁廷板着脸摇摇手;吕三科不满地盯一眼朱耀宗……
白玉兰扭转身,把眼睛掩住……
罗洪鲁拉狞笑着……
沙呷苏涅提着刚才打过羊子的尖刀,“呜鸣”地嚎叫两声,跳跃着扑向阿依。
孤儿发出一声惊叫,他那恐怖的目光寻着了乌妞,好像在绝望地、无声地呼唤——乌妞姐姐呀!……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强大的力气,推动悲愤的乌妞“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她像旋风似的冲出人群,向前伸开双臂,飞步狂奔到孤儿身边,嘶声大叫:“阿依!……”
乌妞姐!”阿依哭喊出声。
乌妞淌着泪水,一把紧搂着阿依,又猛地转过身子,用自己的胸口抵挡着沙呷的尖刀,护卫着自己小弟般的孤儿,又用手背狠狠擦去面颊上的眼泪,闪射出仇恨憎恶的目光,盯着苏涅的鬼脸,尖声喊叫:“杀我,杀我吧!”
这喊声像一声炸雷,炸开了恐怖沉寂的空气。它炸在奴隶们的心上,砸开他们心上的乌云,使他们惊觉起抗争的勇气,使他们看到了奴隶应有的尊严。而这喊声,又炸在杀人者们的脸上,叫他们个个面目仓皇,手足失措。
娃子们“轰”地一声站了起来,纷纷杂杂地向前涌上去,围过去。
丁仁廷摇着头站起来,一面拍打落在身上的灰尘,一面抱怨:“咋个搞的,真是他妈的一团糟!”
他的小老婆白玉兰,扭头就跑了。
吕三科歪着脸,咬牙说:“好厉害的蛮女人!”
朱耀宗愁眉苦脸:“我早说不妥嘛!”
罗洪鲁拉暴跳如雷:“滚开,臭娃子!主人家的事和你不相干,阿居,把她拖开!”
乌妞推开上来拖她的阿居,昂头大喊;“娃子不是羊,不是牛!娃子也是人呵!”
“不准杀人!”尼克阿牛大叫着往前奔。
“杀人的才该叫鬼吃!”卡比一跛一跛地冲上去。
“呵嘿,是什么世道呀!”妇女们围了上去。
“不准杀娃子!不准!”更多的人冲了上来,把沃木阿依和乌妞围在中间,形成了一道人墙。看呐,不论是强壮的汉子,还是衰弱的老人,甚至连八九岁的孩子,也忘去危险,和大人偎在一起,保护着曾经一道玩耍的孤儿!

这种行动,虽然带着奴隶们本能的义愤和义气,却是严寒中初响的春雷,暗夜里初起的野火,显示了奴隶们埋藏着的力量,开始了群众性的自卫。
残暴而鲁莽的罗洪鲁拉,并不能看清奴隶们眼中的怒火,仅为了要在丁仁廷面前不失掉面子,他向背枪娃子们嚎叫:“开枪打!开枪!”
几个呆头呆脑的背枪娃子,好像刚回过神来,急忙取下背着的步枪,抖抖颤颤地把枪口对着人群。只有海来采呷躲到一边去了。
奴隶们个个捏紧了拳头,咬牙怒目地站立着。空气紧张得如绷紧的弓弦。这时,只要有人大呼一声,人们立即就会冲上去抢枪搏斗,但毫无斗争经历的奴隶们,谁也没有想到起来领头,谁也没有想到枪是可以换个手的,他们只是靠自己填满怒气的胸膛与枪口相持着……
“搁到,把枪都搁到!”只听丁仁廷喊了一声,背枪娃子们慢慢放下枪,畏缩地退到一旁站着。
丁仁廷是深知众怒难犯的。眼前这个局面,不仅对罗洪鲁拉不利,对自己也是个威胁。即使开枪把乱子压住了,其后患是很大的,而且也会搅乱他当前的军事部署。他灵机一动,心想正好是他捡个好名声的机会。他快步走上前,两只手高高摆动着招呼众人,咧开鸟紫的嘴唇微笑说:
“众位彝人们,都息一下肝火,听我丁某说两句。”朱耀宗赶忙插言:“色颇阿普是最爱护彝人的,像彝人的阿爹阿妈一样!大家听着!”
“《尔比尔吉》说,”丁仁廷又来了老一套,“‘一家人不和,要被外人抢光家财;一寨子人不和,就要受灾绝种。’你们不论是主子,还是娃子,都是彝人嘛,都是喝一条河的水嘛,也都该受我靖边部的管辖嘛。我先命令罗洪大头人,今天这场法事不做了,是嘛,我早就说过,不能这么干嘛……”
“丁总指挥,这……这不是扫我罗洪家的威风啦!”罗洪鲁拉余怒未息。
“最聪明的人,事情缠身就会蠢。罗洪头人只想到送鬼,就不顾娃子死活了,这不对头嘛,好,改日我送你两头黄牛!”
“不准再拿娃子送鬼,不能兴这个规矩!”海来卓依顺着丁仁廷的话,也勉强站出来说。
“最蠢的人,事情逼紧了也会聪明。众位彝人们,我给你们担保,罗洪头人会聪明起来的,会好好对待娃子的。你们也不要闹了,再闹我丁某可是不客气了!”丁仁廷又说了一遍。
海来卓依昨晚已叫罗洪鲁拉用好酒招待过,好言说合了的,所以眼见要杀人,也不吭一声。现在正是讨好丁仁廷的时候,也是显示他曲诺长者身份的又一次好机会。他微咳两声,走上前作古正经地说:
“色颇阿普是大名鼎鼎的汉官,他的话好比金子一样贵重,我们彝人都该听;我说的话,像泥土一样平凡,不值得你们听。可我在本土本寨,理该出来当个调解的人,愿意把大家说个和气。再能干的黑彝,离了娃子不行,就像树干没有叶子;再能干的娃子,离了黑彝不行,像树叶没有树干。树干离了叶子,还能长出来,黑彝有了过错,也能改过来。叶子离了树干,可就陷在泥里烂掉了。法事已经停下,沃木阿依还是喂他的猪,大伙也该回到地里干活,天大的事,平静下来就没事了。”
朴实单纯的奴隶们,怎能说赢花言巧语的丁仁廷,又怎能辨别海来卓依有毒的言语?他们都面面相觑地沉默了。
就这样,一场激烈的风波平息了下来。对于奴隶们,这既是胜利,又是失败。对于奴隶主和汉官,这是失败,可又是胜利……
未完待续……
本小说描述了凉山和西昌一带彝族人民挣脱奴隶枷锁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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