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们,也许更渴望有一种精神上的药酒——佚名
1
我来说一个故事吧。
那是我去年春节回老家听我一个远房的表妹讲的。
其实呢,我早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昨日,有生意上的赵老板微信说从老家带来一坛药酒,夜里可买一醉,发了一张照片,一个大玻璃瓶里装满了泛黄的液体,比积久的尿液还黄,泡着二指粗一尺多长的一条眼镜蛇,虚盘着浮在液体中,看去狰狞可怖。我便一下子倒了胃口,脑中灵光一闪,陡然又想到表妹讲的故事来。
去年对我而言,大概是流年格外不利(其实,每年似乎都流年不利),生意失败,惨淡难收场,欠了一屁股的债,妻离子散,孑然一身,好在小命犹存,用了四十几年,或还剩几十年。人,一旦无所可失,也就无所可畏了。正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产一身轻。说话就到年底了,这个点才能想起独居在村里的老娘来。屈指一算,三年未归,因而回乡之情格外迫切起来。
梦里,故乡的山,故乡的水....萦绕于怀!
自古国人便有衣锦还乡之情结。霸王项羽曾说:富贵不返乡,如锦衣夜行。若敝衣还乡,如之奈何?!
临去时,邙县招商办公室的干部亲自给我致电,邀请我参加春节期间召开的邙县籍企业家、乡贤返乡投资、创业恳谈会,言辞恳切,我听了不胜惶恐。不知他们把自己划在企业家类,还是乡贤类。像我这样的似乎很不够格呀。
类似的恳谈会,他们在北京也搞过几次,北京邙县商会也把我罗列进去,讲了半日,听得晕晕乎乎,六点开宴,摆了十几桌,几个有钱的老板在首席围着县领导恭维半日,其余人等吃饱喝足,各回各家。
知子莫若娘,老娘见我回得不尴不尬,便隐约猜到我的境况,又无端忧虑起来,夜里竟又睡不着了。一见面便念念叨叨起来,对比村里其他子弟,未免失落。
“人家初中没毕业呢,一年赚好几百万,过年开着小车,带着全家,风风光光回来“
”你念过大学的,打赤膊回来,念书呀念呆了”
老娘的数落让我感觉又戴起紧箍咒,家里颇待不住了。我明白,乡下人看人似乎都是透视眼,一眼竟能窥透人之隐幽,我的狼狈境况似乎踏乡土,乡人一扫便知,一闻便知。由是给老娘带了无形莫大的心里失落。令我深感不孝之负疚,亦深感到失败者沉如巨石压顶。
唉,中国人总是有许多无由头多余的担忧,其实靴子兴许不会落下来,落下来又如何,身上踏上一脚,爬起来拍拍尘土起来再行而已。可是傍人的目光必然比靴子竟沉重许多倍。
我于是兴意阑珊,为使老娘眼不见为净,打算买火车票回京。明日,邙县招商办干部又致电,嘱我务必参加恳谈会,书记有重要讲话呢。刘总长来刘总短。我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心说,便去看看热闹亦无不可,闲着也是闲着。
2
邙县亦如全国众多三四线小城一般,如发面馒头般,几年间便臌胀起来了。县城常年有工地施工,高高的吊机臂斜插空中,恰如服了壮阳药勃起怒昂的阳物。
会议在县城闻名的芙蓉山庄举行。地处城南山间一处幽谷,松、柏、衫木常年郁郁青青,山泉从山脚汩汩而出,汇成涓涓细流。据说风水大师称此处作毡唇登穴。本地土老帽则直白的多,说其形如女人阴部。无如何,邙县领导偏好在此召开各类大会。
芙蓉如面柳如眉,七八幢四五层的仿古建筑错落其间。到时,主会场聚贤楼前高悬横幅:邙县企业家乡贤双返双创恳谈会。红底白字。偌大的停车场停满了小车,宛如豪车展览。奔驰、宝马、奥迪、卡宴、路虎之类,诸老板从停车场出来,意气洋洋,熟与不熟,彼此寒暄,不在话下。
我裹着黑色的羽绒服,从车站走了半日,打听了许多回才寻到,走得满头满脑的汗。在县城颇有几个同学熟人,想来,竟是不麻烦人家为妙,饭点吃个饭,轻易几百出去了。进大堂签了到。阶梯会议室座位后背上都贴着与会者字。会场进了不少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热聊。我在倒数第三排中间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一靠椅背竟然酣然入梦,一睁眼,会场满座,主席台上坐满了县里的头头脑脑,中间幕布上播放着邙县的宣传片,展示在县领导领导之下取得各项成就,画面壮阔,配乐激越。我大约是被这个声音震醒的。
讲台一个副县长开始主持。致欢迎词、请县委书记致辞,请县长做投资创业工作报告,请北京来的某副司长致辞,请拨冗出席会议的院士致辞、请企业家代表甲乙丙丁发言,冗长的三个小时的演讲之后,是投资签约仪式。参加这类会议,我有一个不传之密,别看热闹非凡,却是最可清静、最可歇息的时候,因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上看。当然,你若与大多数一样,心里一直盘算这如何跟有哪个钱有权的搭上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在暖熏熏的会议厅半睡半醒一直到签约仪式结束。连起身撒尿也未去。
说实话,签约仪式间,我被巨大的投资额惊着了。县里闻名的几个老板,一个大约是康老板,投资十个个亿建什么中药基地,一个是黄老板投资八个亿搞什么铝电池基地。其余的二三个亿,三五千万之类的。几百万似乎上不了台面。
天啊,富贵真是命中注定。他们难道藏着一个聚宝盆,摇钱树吗?我干买卖也有十余年,凤兴夜寐,战战兢兢,遇见许多老板,有的也曾风光一时,然而不死不活的居多。当然,我们的买卖,美其名曰:高科技。
老娘说:念书多了有什么用呢?卖螃蟹的一年赚几百万。
会议结束便是宴会了。
二楼宴会厅摆下十几桌,早摆好各人牌位。我找到到靠角落的第14桌,跟最后一桌15桌皆未座满。桌面上摆着十几个菜,皆是当地特色名吃,省里名酒、红酒、饮料等堆在桌面,五六个人坐下来,彼此并不熟悉,皆仰头望着头席。我猜想这一桌席面下来少说也得二千来块。这些菜品我久未吃到,抄起筷子来便吃。
王村镇书记的牌位后坐下一位干部,先是四处张头探望,见各桌皆抄箸碰杯,这位书记转头看着所辖客人:我们也开始吧。有个胖子连忙开了白酒给他斟:张书记,来点白的。
于是在座的开始相互攀谈,递名片,加微信,口不应心说说关照的话。张书记一一询问客人买卖,一说,我是做旅游地产,一说我是做互联网教育的,一说我是做海鲜平台的。问我。我放下筷子道:干苦力,码农。
他楞了一下,半懂不懂,便无甚兴趣了,也是,忝居末座实力可知矣。吃饭中间,少不得头面人物挨着敬酒。各桌活跃分子端着酒杯各桌乱窜。只有心不在焉的张书记和我。这酒饭,吃得酣畅淋漓,一看时间,不到八点,肚皮臌胀,正是闪身时候,跟张书记略一招呼,起身便走。
“刘总,咋还没开始就要走了”一个高亢的女声掷过来,我回头看时,一个矮胖的女人端着红酒走过来,半杯红酒晃动着,眼见要晃出来。女人面短鳃肥,尖尖的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我一时竟想不起她是谁来,走却不好再走了,只好回笑道:你好。她又尖叫着:好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想不起我是谁来了。等着,我先跟张书记喝完再找你算账!
她便将端杯子举道张书记跟前:张书记,走一个。张书记似乎跟她很熟络,站起来笑道:尤总竟拿半杯红酒跟我喝,满上满上。抄起桌上的红酒给她斟满。她一直喊道:不行不行,再喝我就翻了。却任他斟满。等张书记搁下红酒端起小盅,两个一碰杯,这位尤总把杯子往嘴里一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一滴不剩。我望着她隆起大肚子,好似怀胎七八个月,心里泛起一股寒意,我也曾当着甲方这般豪饮过,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活。她等张书记放下酒杯,笑道:张书记,店里新来鹿茸药酒,滋阴补肾,你先尝尝,回头镇里招待客人好使,保证窜鼻血。说罢,她神秘地笑笑。
张书记呵呵笑道:那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下半场我可管不了。
尤总笑道:拉到这里来不就结了。
这时她似乎才想起我来,向张书记笑道:北京的刘总,搞软件的,高科技,雇着一百多个高材生。人家那行,不靠一买一卖赚钱,资本运作,上市身家就几百倍,十亿百亿的身价就出来了,那才是全县首富呢。好家伙,这么低调,躲犄角旮旯里来。她语气夸张,未免令张书记对我亦格外青目。
我终于想起她来,一个远房的亲戚,我老娘与她娘是叔伯姊妹,论起来是表亲,彼此无多往来,几年前她一家去北京旅游,给我打电话,表哥表哥叫得热乎。幸亏我大姐事先给我打过电话:说她可是能人,中专毕业在南方做保健品,将一家人都带出去了,买了好几处房,又是车,又是店铺,让我殷勤招待,将来回去说不定有用到的地方。我那时公司架子还有,派司机车站接了他们一家,安排酒店,晚上又在全聚德设宴招待,全程由司机陪着转了四五天,竟给她留下了一个实力雄厚的印象。此后,年节她微信也问候一两声,时间一长,就忘记她是谁来。
她扯我桌前坐下,又向张书记煞有介事地介绍我:我表哥,念书那会,尖子生,亲戚家都拿来量自家孩子,像我这样的,头都抬不起来。转向我道:我记得去那年去北京时,你还跟人家谈融资,一张口几千万,我心里想,妈呀,几千万,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见这些多钱。现在公司快上市了吧?
她有意拿我向张书记炫耀,我不好说公司黄了,淡淡道:年景不太好。
她哈哈笑道:再不好也比我们强多了,瘦死骆驼比马大。表哥,你也太低调了,本来你应该做头席去,我脸上也有光呀。
张书记已经给我杯里倒上酒,他脸色顿时红润生辉,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高声道:就是,就是,将来刘总公司上市了,也是全县名人,跟黄院士一样呢。
我只得跟他们干了一杯,听他们接着说许多恭维的话,脸上出汗,心里发虚。
喝了几杯,我推说还有人跟我谈事,起身告辞。
两个把我一直送到电梯口。下了电梯,这位表妹给我打电话,说要待会要带我去吃夜宵,尝尝她新来的药酒。又解释道说这位张书记已不受领导器重,不想带着他。
3
邙县这个地方,人际应酬多半经过精确而厉害地计算,彼此会意这种做作虚伪的人情,然而,绝不能轻易拨了人的面子,否则会因此结怨。我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领悟到这一点,人,也是得罪了一圈,至于声名狼藉。
我老子娘说,你呀念书念呆了,不活泼。
夜风寒冷,抬头,澄净天空悬挂着一轮明月,凄清如许。
我点着一颗烟,恍如回到儿时..圆月...星空...
一会儿,表妹下来了,打着酒嗝,人未到,笑声先闻:哎呀,快喝死了,我晚上一个人至少喝了两瓶红酒。
我扭头看去,见她晃晃悠悠走来,笑道:又不是你作东道,何必这么拼命呢?
这么好的机会我能放过么?又是县领导,又是各乡镇一把手,又是各地来的大小老板,认识不认识的,都得喝呀,一回生二回熟,买卖不成接着再谈。她来到门外压低声音对我说。有人路过,她就大声跟人招呼:王总,一起夜宵去..张总,一起夜宵去...一面扭头对我说:表哥,你手里捏这么好的牌,怎么不打在邙县这张牌桌上,指了指上面: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谁不想来捞点好处。
我苦笑道:我有什么牌可打,总不能在什么工业园弄个研发中心吧。
表妹笑道:念书多了不是?你看看他们搞得几个工业园,弄了电池厂就是车联网基地,造个网线就是互联网基地。盖几栋厂房,圈几十亩地,雇十个八个的人,花不了百八十万的。然后签核投资协议说是几个亿、几千万的,政府还给补贴,有名有利,这样的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你这搞高科技的,又是北京的,随便搞点什么沾边的往这边一丢。回家好像有个独立王国一样。
看起来,她对内幕甚是熟悉。
我不想搭这话茬往下谈,也想早点摆脱她,便笑道:我晚上吃撑了,你好像也喝了不少,不如改天再聚。
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你大老板,请你吃饭的人排队等候,猴年马月才轮到我。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
这话说出来,几乎令人无法抵抗了。于是我只好跟她来到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前。
她抱怨道,要不是为架子才不买这车,保养死贵死贵的。
我提心吊胆问她:喝这么多还开呀?
她指了指驶出去的其他车:小地方,不管这个,县领导给交警队打招呼了,这两天不查。
我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冒险,儿子还小呢
她莞尔一笑:放心了,你大老板,命金贵,我老弟马上来了。
少时,一高个小伙举着手机跑过来
她对他把我一指:老弟,快见大老板了,刘总,搞软件的,好多名牌大学毕业生给他打工。
小伙腼腆而恭敬地冲我叫了声:刘总!
我闻到一股酒味,点头道:你好,辛苦你了,一会开慢点。
他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上了驾驶室。表妹一拉副驾的门,请我上车。
我心想夜里酒驾的这么多,坐车里总比走路上更安全。
她坐在后座中间,把头探道前面给我介绍小伙:我表弟林岳,S大学的,也是学计算机的,明年毕业,能不能去你那里先实习实习...
她眨眼之间拿又拿我做了人情,我不好让她下不来台,便笑道:我回头问问,各部门都有自己计划,我也不好直接插手....
她冲林岳道:还不快谢谢刘总。一会儿加个微信。
林岳冲我:谢谢刘总。车身歪了下。
我忙喊道:小心小心。小林开始专注开车,我心里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我或许给涉世未深的他一个虚幻的希望。
解放大道两侧的店铺的霓虹灯像喝高了一般兴奋闪烁着。我有时候不禁疑惑,邙县这么个国家级贫困县,老百姓是有钱还是没钱,常年跟不夜城一般。路边停车,一连找了几家饭点皆客满。喧嚣之声令人头痛欲裂,她似乎极喜欢这种热闹,在人堆里大声说要请我吃店的招牌菜。我掉头便出了门了,她跟出来问我:怎么啦?墙角那桌马上吃完,我过去占座,你们在这里抽支烟。
我苦笑道:吃撑了跟挨饿一样难受,还是找地方聊会天。
她勉为其难道:好吧好吧,一指对面小店,我们到那里去吧,我这会还真饿了。
人之贪婪最初可能是有贪吃的缘故,我很疑惑有的人也许进化到吃多了根本不难受的程度。
她叫小林去后备箱取酒:两斤装的,康福寿药酒。
我们两个进了对面的小店,七八张桌子,里面有两个男人,吃得杯盘狼藉,车轱辘醉话来回说。
我们在墙角避风坐一桌坐下来,小店吃饭没菜单,旦问店老板有何菜,点了便是。她点完菜走坐在我对面,笑道:你不太适应吧,我夜里经常跟人出来吃吃夜宵,谈谈生意。
我摇摇头:邙县你这样的条件,何必这样拼呢?
她叹了口气:唉,不拼不行啊,现在还能拼下,过几年想拼也拼不动呀。你是知道的,我老公,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混了二十几年,才当上王家岭镇的大人主席,三把手还是四把手,一年工资四五五,吃烟、喝酒应酬,年节各处一送礼,没了,还得赶上工资能全发的好时候。家里指他早喝西北风了。我呢,以前做保健品是赚了不少钱,这几年搞投资,莫名其妙就血本无归了,几百亿的公司,老板说跑路就跑路了。说道伤心处,她眼泪欲下:骗子太多了,防不胜防,怎么就没人管管。我儿子刚上初二,我不想他一辈子像他爸一样窝囊,跟我一样憋屈,尽量多给他垫高一点,以后他就能往高处爬一爬。
说话间,小林把药酒拿来了 ,一个大木箱子,红漆、印着一个老中医的头像,道骨仙风,头像下方康福寿三个字,行草,张牙舞爪一般。打开木箱,倒卧着一个大肚小颈玻璃瓶,泛黄如积久如尿液的酒浆。
小林颇为利索地打开酒盖,倒满三个玻璃瓶,一股药味扑鼻。
表妹说,这酒应该是真材实料,我找康老板特批的。你猜给我多少钱。
我笑道:得一二百吧。
她恨恨道:二百。这破玩意暴利的很,简直跟抢钱一样。康老板这两年没少在市县电视台广告狂轰乱炸,赚大发了。
小林一坐一旁不说话话,装模作样听着,时不时看手机。
我说:小林,有事你先回去吧,今天认识了,以后多联系。
她似乎又才想起来:小林,赶紧敬刘总一个。
小林站起来双手捧酒杯端到我面起来:刘总,敬您一个。我只得端起来跟他碰了下,送嘴巴酒味呛鼻。一口下去,一股辛辣直往下走。
小林也辣得直皱眉头,放下酒杯,掏出手机来:刘总,加下您微信。我扫您。伸过苹果6来,我掏出用了三年屏幕破损的手机来,打开二维码,让他扫了。他看了看我们:刘总,尤姐,我先走了。
她望着小林背影笑道:林副县长的公子,他娘老子跟我关系好的很,拿我暗股,今年看能不能帮我把康福寿全县的总代拿下来。
她不定怎么吹嘘我呢,至于县长公子屈尊给我们做司机。然而我心中竟如释重负,瞬时没了叫人希望幻灭之负疚。
我低头望了望杯中酒,皱眉道:太难喝了。
她笑道:喝惯了就好了。我倒霉就倒霉在这玩意上。顿了顿,又道,现在又要全仗它打翻身仗。搁两年前,我才不懒得做这破玩意呢。
4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两年前六七月间的某日,邙县天气格外溽热难耐。
故事的主人公,我这位表妹尤倩倩(许久后,我知道她大概叫这个名字),在解放大道中心位置的保健品店开张了。店门上悬挂着横幅:康佳保健品店开业大酬宾。门口两侧摆着七八个熟人送来的祝贺的花篮,无非恭喜发财、开门大吉这类贺词。人行道上淡红色的鞭炮纸屑散了一地。晌午时分,阳光直射,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头顶的蝉鸣铺天盖地。尤倩倩出门望了望,向柜台道:热死个人,明天我们也搬个躺椅来,也学他们树荫底下一趟,倒凉快些。
柜台内,一中年妇人正在低头算账,抬头望着尤倩倩: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两天拉会员,送出去一百瓶药酒,进价三十,三千一下子就没了。
这位是尤倩倩的初中同学,生意合伙人范微微。尤倩倩看重她老实本分,可踏实看店,又不会在账本上动手脚,这样就不用把她自己栓在店内。她呢,可以时不时去麻将馆打打麻将,或者抽出时间做做其他生意。
听范微微如此说,她心中不喜,把嘴一撇:做生意哪个不是先赔后赚,胆小鬼没有能发财的。走到柜台前,将风扇脖子扭过来,对着自己呼呼地吹着。
范微微赶紧解释道: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这些老人一听免费发东西呼呼地都来了,要花钱买东西,一分钱跟你砍半天。
尤倩倩用手拉起T恤,让风吹到里面,徐徐道:就当广告罗,县城是个小超市就有卖保健品的,要没人买,他们摆着当财神供?想占便宜也就慢慢上钩了。
范微微讨好地笑道:做生意我啥也不懂,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说好笑么,我老公听说我要做生意,发了癫一样骂我,说我败家娘们。我说跟尤总合伙,他二话没说,立刻到厨房做饭去了。今年还是头一次下厨房。
尤倩倩眉头一皱:回头赚了钱,你可得看好了,别叫他拿去输个精光。
范微微苦着脸,不说话,轻声叹道:有的女人,天生就是苦命...
尤倩倩白她一眼:又来,见不得你这样,换做是我,操他妈的,早跟他混蛋离了...转身又走到门口往外张望。
人行道上,一老汉蹒跚而行,身材臃肿,上身着旧朽的白色背心,下身穿灰色短裤,磨损破洞露出白肉。他沿着街边树荫颤颤巍巍地走着,右手提着一个酒瓶,尚有半瓶黄色的酒浆在里面摇摇晃晃。老汉走过地面油腻腻的王胖子包子铺门口,浑身汗津津,喘着粗气,昏花老眼地看看左右,看看脚底下。下面有三级台阶。他哆哆嗦嗦的抬起脚来,一脚踩空,咕咚一下滚落下去。扑通一下仰面跌倒,躺在地上竟一动不动了。酒瓶撒手,洒了一地,酒瓶上商标露出来,一个中医头像,三个字:康福寿。空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酒味。
阳光无情炙烤着...
伞盖底下竹躺椅里的王胖子,光着上身,微闭上眼,手里摇着蒲扇,听见动静,张开眼睛,站起来,见下面躺着一个人,走了几步,犹豫半晌,把头摇摇:莫管闲事,讹上可不是玩的。回来复躺下去,躺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大声喊道:有人跌倒了,有人跌倒了....
附近几家店铺的人们都跑出来,远远地围着老汉看。尤倩倩也跑来了,见此,喊道: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哎呀,你们别光看热闹,打120呀
王胖子扇着油津津的肚皮,望着她:尤总,不是我们冷血,这年头,做好事谁不怕被赖上。
尤倩倩俯身看着老汉眼熟,喊了声:黄老伯,黄老伯。望着王胖子:没事,没事,我跟他女熟,王老板,把你伞盖抬过来,我来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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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摆着四盘菜,一盘炒猪肺、一盘炒油渣、一盘炒霉鱼、一盘炒空心菜,油大、辣而咸。表妹吃得满脸是汗,嘴里丝丝的吸着气,不时端起药酒杯与我碰下,一面大嚼,一面对我说:这玩意,喝惯了也还行,县里乡里这些头头脑脑嘴巴不刁?现在也慢慢流行喝康老板的高档药酒了。
我肠胃已经受不住正宗的邙县菜了,宴会上多吃了一点,胃里如生了个火盆。我端起茶杯要喝水,见水面上浮着一层油腻,我只好放下,端起酒杯,假作喝了一口。
她见我并不动箸,殷勤相劝:吃呀,吃呀,吃不了浪费。
人总是这样,以铺张之心多要。又以不浪费之名狂吃。
她吃了一阵,抬起头来,用纸巾擦擦汗水、擦擦油腻的嘴唇,徐徐道:其实微微我真是选对了。把这家店看作她的半条命,一早就去店内盘点,货品码放整整齐齐的,货架擦得干干净净。店里的地砖都可照出人影来。我看得出来她实指望靠它打翻身仗,改变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不想后来发生的事把她搞怕了,她彻底认命了,也垮了,去年在街上碰到她,满头白发,至少老了十几岁。
“救了一条人命嘛,心里也觉得自己挺高尚,回家跟爷娘说,跟儿子说,还发了个朋友圈吹牛,说:有时候,你举手之劳,可能救人一条性命。无行之中就行善积德了。
第二天我来到店里,还跟微微说这个事情呢。
“做人就得有点担当,你看看王胖子这些人,只会站着看热闹”尤倩倩对着柜台边墙壁上贴着镜子看自己新买的花色的裙子。
范微微坐在柜台里,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胸部灰色的胸罩映出来。
“现在人都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范微微望着门外,马路上汽车、电动车、自行车、行人往来纷乱,搅作一团似的。
尤倩倩包里掏出画笔描眉,一面答道:穷人的见识!做生意不怕多事,少事就凉了。你想想,现在政府正要宣传好人好事,电视台也缺这样的题材,昨晚我找人问县台台长了,他很感兴趣。说不定这两天就来店里采访。你看,免费广告就来了吧;真来,你换身像样点的衣服,跟农村大妈似的,奶子都快露出来了。
范微微笑道;我没想过这辈子能上电视。
尤倩倩描好眉,将画笔塞包里,嗤笑道:小小县电视台算什么,发达了上省台,上中央台那才威风。把提包放柜台下面,柜台另又有一把空椅子,她便坐了,望着门外。
“黄翠萍怎么着也得感谢我吧,她老跟我一起打牌,她黄村人多呀,总得给我宣传宣传。我打完120就给她打电话,当时她还在麻将馆呢”,尤倩倩说道。
范微微笑道:前天她带他爸来店里办会员,领了一瓶药酒出去了;后来她又领了一个老头来要领药酒,说是他公公,我一看就是街边捡垃圾的,跟她说一家只能领一次,她说这是他公公家,凭什么不让领,一幅要打人的样子,吵起来很吓人,又领走一瓶。当时你没在,我见她跟你熟,也没跟你说。一看这女人就很厉害。
尤倩倩:这年头,是得厉害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说曹操,曹操就到。
黄翠萍推门闯入,女人五十岁上下,肥滚滚身材,脸生横肉, 眼带血丝,面带杀气。
尤倩倩一愣,忙起身问:大姐,你爸怎么样了?
怎么样啦?黄翠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了!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尤、范两个大吃一惊,坐不住了,尤倩倩从柜台转出来,有点发蒙:大姐,你爸跌倒在大街上,好多人看热闹,没人管,我看不过,打120,又给你打电话。街上有探头的,也可以找人作证的。我搞不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黄翠萍冷笑:跟你没关系,你会120?你有这么好心,老头肯定先来过你店里,你们对做了什么。她嗓门极大,相邻的店铺听见动静皆在门外围观。两个村妇在外嚷道:阿翠,在哪在哪?
黄翠萍大喊一声:里面,两个婊子还承认。进来,我们撕了她的屄!
尤倩倩火了,指着黄翠萍的鼻子道:你骂谁?你才婊子?
黄翠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广州见不得人的事,卖保健品勾引老头,骗人家钱财,混不下去了,跑到邙县来祸害大家,说,你骗我爸卖什么东西了。
尤倩倩:天地良心,你爸昨天根本就没来过我店。见王胖子挤在门外看热闹了,便冲他喊道:王胖子,你进来做个证。
王胖子把头一缩,咕噜道:叫你多管闲事,现在拖我下水...往后一躲。
另一个妇人道:一起做买卖的还不向着你说话。别跟她废话,先砸了她这些害人的假货。便去推货架。尤倩倩便冲过去拦她,两个撕扯在一起。
范微微喊道:救人救出毛病来了,什么世道!
黄翠萍听了:救人?救人?婊子养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屄。扑上去扯范微微的衣服。范微微先有三分胆怯,去格她的手,叫她扯住衣领猛一扯,将T恤扯烂,胸罩露出来,另一只手猛一扯胸罩,地上一丢,范微微胸前一览无余,慌忙用双手遮挡,又气又急。黄翠萍大喊:都来看吧,婊子,被多少男人骑过摸过,发黑了,不值钱了,来骗老头了。说着,双手去剥范微微双手。
围观的人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挤占有利位置往里面看。王胖子又挤到中间来,胖脸像开了花一般。
忽见尤倩倩跑到墙角抽出一把西瓜刀来。大喊:狗操的,老娘今天跟你们拼了。黄翠萍见了,弃了范微微,冲到门外,一面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两个同伙也跟着落荒而逃
尤倩倩提刀出门,人群一哄而散,远远看着。
黄翠萍十几步外指着尤倩倩道:婊子,没以为这样就完了,你等着...掏出电话来打:老四,别他妈守在医院了,把人都带到婊子的店边来。
尤倩倩气的发抖:还没王法了。毕竟有些害怕,提刀回店,地上已经撒了一地货品。范微微重新带上胸罩,呜呜的哭不停。
尤倩倩焦躁:别哭了,赶紧打电话找人来。他妈的!
她掏出手机拨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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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区派出所离解放路不远,铁门进去一幢五层的灰旧办公楼,门口空地停着七八辆警车。大门右手一溜七间平房,以用作审讯之用,尤、范两个被一个年轻的警察带到其中一间。房间不小,十来六平米,灰色水泥地面,推门进去,迎面一把铁椅子,焊接入地面,扶手两个铁箍,可以锁住手腕。两个女人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尤倩倩对小警察说:这是审讯犯人的地方,我们是受害者。主动报警的。
小警察二十来岁,大约警校刚毕业,嘴唇上方和下巴长着稀疏的黄须,把文件往门口墙边的桌上一摔,凶巴巴道:都在这里做笔录,知道吗?
长桌后放着两把椅子,他拉一把椅子坐下。
尤倩倩环顾房内,别无其他桌椅,又是一愣:警官,他们威胁要撬锁砸我的店,你们要采取行动,不能让他们欺负老实人。
小警察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挺不老实。我们怎么做还用你来教。
尤倩倩火往上撞,正欲跟他争吵,范微微慌忙拉了她一把。
小警察不理她们低头看手机。
尤倩倩又忍不住:什么时候做笔录呀。
小警察抬头又蹬了她一眼:废什么话,什么时候录等我发话,知道吗?
等了一会,又进来一个警察,三十岁左右,看上去很老练,见两个一点头:抱歉哈,刚有急事耽误了。正是他带着一个女警出的警,到店内看了看,问了几句,拍了拍了几张照片,便让她们锁了店门,上车拉到派出所笔录。走时,尤倩倩从旁边的服装店买了件便宜的T恤教范微微换上,还挂着商标。教她拿着被扯碎的上衣作物证。
尤倩倩:警官,我们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吗?
这位警察和颜悦色道:不至于,不至于,小毛,快去搬两把凳子进来。小警察不情愿出去。他还解释道:唉,我们所条件差点,照理说得有专门做笔录的地方。
刚才这位毛警官对我们可凶了。当我们是犯人一样。尤倩倩不顾范微微冲她使眼色:警官你怎么称呼。
我姓郝.。郝警官一面说,一面翻了翻毛警官拿来的文件
“那我们碰到好人了。尤倩倩笑道:这年头有理没处说。南村人一闹,当官的都怕。惯得他们成了邙县最大的恶霸。”
郝警官抬头看着她:你这张嘴挺厉害的,我们会按事实处理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说话间,小警察一手提着两个马扎进来,地上一放,转身关上门,走到桌后坐了,冷冷地望着两个,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大拇指上转着。
郝警官冲两人一笑:凑合坐吧。
尤倩倩扭头瞥了一眼马扎,坐在桌前跟蹲下差不多,矮了一大截,还是审犯人一般。范微微弯腰伸手去够,见尤倩倩没动,便把手缩回来。尤倩倩笑道:我们还是站着吧,反正一会儿就说完。
郝警官点头,转向毛警官:小毛,你来记录
毛警官黑着脸望着尤倩倩:说吧,怎么回事。
尤倩倩没好气:活该倒霉呗,大街上救老头被讹上,原来以为新闻里才有的,想不到一念之善就给撞上了。
毛警官:陈述事实。
尤倩倩:事实就是我救老头被讹上了,人证物证都有,要是让他们得逞了,以后邙县还有谁敢做好事。
毛警官一拍桌子:好好说话,不要胡搅蛮缠。
尤倩倩:谁不好好说呀,是不是要我们跪下去先叩三个头:草民不敢。
毛警官怒道:派出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郝警官冲尤倩倩笑道:年轻人就是急。你简单的说下过程吧。
尤倩倩: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昨天中午一两点钟,我在店门外歇息,隔壁
王胖子喊有人跌倒了,店里人都出来围观,我也过去可,一看,有个老头四脚
天跌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叫大家打120吗,都怕招惹麻烦,不打。我就打了。后
来我一看,老头有点眼熟,前两天我们不是开业做活动吗,老人免费办会员送一
瓶药酒,他女儿黄翠萍带他来的嘛。黄翠萍跟我在麻将馆打过麻将,我们认识,
所以我又给她打电话说了。本来以为她知道感恩,谁想到今天她带人冲到店里。
诬赖我们把他爸骗到店内买东西,他爸出店才跌倒。在我们店又打又闹,现场
警官你也看了。一指范微微:她上衣被她剥光了。光这个就够判刑坐牢。
范微微听了,眼泪汪汪,满脸委屈:她让我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以后我怎么
见人?
毛警官刷刷地写着,抬头问尤倩倩:你确定老头摔倒之前没到你店里。
尤倩倩:除了前天他女儿带过去之外,再没去过。你们可以去查监控。
毛警官:这个不用你教。刷刷写完,将笔一阁下。把文件递给尤倩倩:你两个看
下,没什么问题底下签字。
尤倩倩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个女人打牌经常玩赖,
这回被她倒打一耙,恩将仇报。
毛警官:别废话了,没问题就签字。
尤倩倩走到桌边拿签字笔签下自己名字,一面对两个说:我是大股东,她是我请
来帮忙的,我签就行了。
毛警官说,不行。都得签,赶紧签。于是范微微也过去,哆哆嗦嗦签了字。
郝警官冲两个笑道:你们两个还不能走,先在这里呆会。
尤倩倩不解:为什么?
毛警官冷笑道:因为黄翠萍也报警了。没调查清楚之前,你们双方都不能走。
先把你们的包交给我们暂时保管,查明之后,再还给你们。
范微微慌了:我还要接孩子放学呢。
郝警官:把你们家里电话给我们,我们通知,人命可不是小事,必须查清楚。
尤倩倩:她是恶人先告状!
毛警官怒道:他家死人了,懂吗?几乎是从两人手里把手提包夺过去。
两个警察出门,咔嚓把门锁上。尤倩倩跑到门边,一拉,锁得死死的。
范微微脸色刷白,言语颤抖:倩倩,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尤倩倩:怕什么,都什么年代了,我就不信他们能颠倒黑白!
“其实,我心里也担心,虽然也见过世面,但从没惹过警察和流氓。况且县城也没有大关系,别看我老公混官场,结识的人还没我多。到哪儿、干什么不是靠关系啊”,尤倩停箸,沉浸在回忆中。
“微微没经历过什么事,已经六神无主了,我当时有点生气,觉得她没用。又有点可怜她。我见她都快哭了,说:微微,你别担心,救黄老头是我做的,有事我一人当,跟你没啥关系。她苦着脸问我:倩倩,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忍不住了:是,多大点事,我要是被她剥了衣服,我才不会哭哭啼啼,他妈的,我一刀砍死她。”
“微微就不敢说话了,靠墙站着,天气又热,破屋子只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窗户,开的老高,可能是怕人逃跑。我渴得喉咙冒火,到门口大门喊叫,没人理我们。
“微微站累了,摊开马扎要做。我一脚踢一边。老娘不能做椅子吗,招呼她坐审讯椅子上。她犹犹豫豫:叫他们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呸,老娘要告他们。”
“等了很久,大约二三个小时,微微哭丧着脸望着我:我憋不住了,怎么办?我说:大的小的。她说小的。我说我也有,我们就尿屋里。我特意叫她一起蹲门口解了,就是让警察进来时踩上。
尤倩倩说到这里,沉默良久,脸带悲愤之表情:这种屈辱时刻,我终生难忘,夜里做梦都能惊醒,我曾经心里发下毒誓,有朝一日,有权有钱了,要出这口恶气。
“等了很久,两个警察才来,地上的尿早就干了,小警察先进来:把我们的提包往桌上一放:你们今天可以先回去了。我当时就火了:你说关就关,走就走呀。老娘今夜不走了。他也窜了:你们爱走不走。我指着他鼻子道:我记着你警号了,你是哪里人,拿了姓黄的什么好处, 我要你告你去,市里告不下了,省里告,省里不行,北京去。
他也有点毛说:在我这里撒泼不管用,出了派出所碰上黄村人看你还横不横。
这时姓郝的进来。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说:你们理解一下,黄村死了人,几十个人守派出所外,我们做半天工作把他们遣散了。把你们关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我说:政府就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吗?
郝警官:他们毕竟死人了嘛,至少现在不能说跟你们没关系。
我说:到现在还没有查清老头有没有去我店里吗
他是:查明了,不过人家说老头喝了你的药酒才犯了脑梗。现场确实发现了药酒瓶。人家质疑你药酒有问题,我们至少还要调查调查吧。王八蛋居然这么快救改口。我说药酒是康福寿的,县电视台都打广告了。
警察说,是你给的没错吧。我说是我送的呀。
警察说,所以你们有嫌疑嘛。
我说:何止嫌疑,我们被关了三四个小时,渴的要死,连厕所都没地方上。
他是:下回我们注意。
我说:还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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