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3岁那年,不出预料考上了我们当地最好的私立中学。成了亲友们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母亲高兴了很多天。一来能去当地最好的中学就读,二来学费书费全免,为本来不富裕的家庭减轻了一些负担。父亲那时在当地的煤矿作工。那两年煤矿事故频发,母亲每天在家提心吊胆,但父亲别无选择。母亲在家一面侍弄着三亩薄田,一,陪我读书。
14岁,我在县调研考试中名列前茅,得了年级第一名。学校开了表彰大会,把母亲请到了学校。到了台上,母亲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对着老师点头,表示感谢,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我一下成了这个家庭的希望。父母精打细算地盘点着手里的一分一毫,说:“咱要多攒点钱,给娃以后上学用。每念至此,他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连刚刚爬上额头的皱纹都给抚平了。我当然也成了老师们的期待,期待着中考时的盛放。我也傻傻地编制着我的梦……
老天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起初我只是把它当成了普通的近视,眼前却日渐模糊,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不久我便查出患上了视神经炎。 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我不想这样轻易放弃我的梦想,在医院住院治疗时,一有空就跑回学校读书。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病情迅速恶化,视神经炎转变成了视神经萎缩。我的眼前如同一只盛开的恶之花,迅速蔓延扩散。最终还是抵不过病魔和药物副作用的折磨,昏倒在了学校,送进了医院
醒来后,我盯着眼前那朵已完全盛开了的恶魔金花。我这才明白,我好像这辈子再也回不到我的学校了。再也看不清我的书本了。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抖动,一阵比一阵的剧烈,仿佛心最终要被撕裂。我的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痛苦的泪水和那朵可恶的金花。
我伸出手去,拼命地想要撕裂那花,那云,那魔,那恶。然而我的反抗显得如此的愚蠢可笑。0.8 0.4 0.1.…命运紧锁着我的咽喉,不断加力。我快要窒息了!快要死去了!
不知是我的反抗起了作用,还是上天起了恻隐之心。我的视力终于停在了0.05,停在了绝望的边缘,光明与黑暗之间。好比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即将坠入崖底的最后刹那, 挂在了一棵破败腐朽的歪脖树上。
一个月后,医院的大夫明确表示,目前这病没法治。父母不想放弃, 天南海北,带着我到处找医院,打听偏方。敷的,灸的,针的等等。 每一次都努力地抱着希望。然而对于我的眼,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次失望。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只有无奈的坚持。高额的医疗费,使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已近倾家荡产。父亲到处找人借钱,说好话,看脸色,能借的全借了一遍。借到最后,亲戚朋友躲着走。
我躺在床上,于心不忍。便爬了起来,含着眼泪说:“爸!妈!你们上班去吧。我一个人在医院可以的。父母很诧异,诧异我的决定和突然间的勇敢。他们哪能放心呐!我的一再坚持之下,最终同意父亲上班去,母亲留下照顾我。
渐渐地, 我开始适应眼前的世界,尝试独自生活。想办法坐公车,看输液瓶中的水。也学会了以前从未学会的技能一做饭。我恍惚中看到了母亲流下了眼泪,露出了许久未露出的笑容。在我的再次要求之下,母亲和父亲一块上班去了。近乎一夜之间,我好像长大成人了。
那年我19岁,父母也已不再年轻。尤其是经历了多年的折磨,更显苍老。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事情我们无力改变,只能适应。要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我终于放弃了治疗,离开了医院,摸索着和父母在工地里打工。劳累之余,还是喜欢用耳朵读一些书,吟诵着我曾经最爱的诗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除去这些,我想我还应该再干点别的事。改变了几次主意,最后想学推拿。这也是无奈的最合适的选择了。终于找到了省城一家推拿培训班。靠着努力和悟性,很快掌握了基础的手法,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我的理想不是蹲这黑暗的囚牢,年少时的梦想也从未逝去,执念让我忘却了自己的卑微。听人说,洛阳推拿职业学院,有专门针对视障学生的单招。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或许这是我人生重新开始的机会。
现实总没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按照规定必须要有盲残证及高中毕业证才可报考。盲残证好弄,可高中毕业证根本弄不来。我再次陷入了绝望
多方打听咨询,最后峰回路转。可以用三年以上的初中毕业证报名高考。我又看到了希望。
我果断辞掉了工作。一边准备着报考材料,一边自学着中医理论。上天似乎开始对我微笑了。两个月后,成功报名高考。三个月后,突如其来的疫情,使高考一推再推,原本紧迫的学习时间一下子多出了三个月。连续280天的不眠不休,充分把握住了所有的时机。最终成功考上了大学。
而我已23岁。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只有淡定从容,如此简单。我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只会傻傻地以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的少年,已是一个尝尽了人间沧桑苦难的年轻人。无所谓得,无所谓失。
十年等待,十年坚持。父母也已年近60, 青丝变白发。开学前,我申请了国家助学基金,终于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
未来我还会在中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前方还会有更多的坎坷磨难,但我已无所畏惧。再牛的梦想都抵不过我傻傻的坚持。十年青春,筑我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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