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丫

这些日子可能是学业压力的原因，心里总会浮现一些莫名的东西。原本坐在床上三心二意的复习着课业，却不知怎的想起了，可以说是幼年时的一个玩伴吧。有些想法一旦产生，就会如洪水猛兽一般迅速霸占你的头脑，原本模糊的记忆在久远的现在却慢慢清晰起来，像野草一样疯长，同时产生的还有假使错过这段记忆所能想象到的的遗憾和恐慌。这样的想法愈加强烈，致使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本，急迫的想要将这段回忆记录下来。

记忆里，她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大孩子，一个遭全村人老少同情可怜的大孩子，一个总是穿的脏兮破乱的大孩子，一个放羊的大孩子，一个叫毛丫的大孩子。她好像孔乙己，别人不知道孔乙己的名字，所以给他叫了个孔乙己的绰号。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都和其他人一样，叫她毛丫，即使她比我还要大上几岁。

毛丫总是脏兮兮的，虽然比我要大，但是脸好像永远都没有干净过，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鸡窝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记忆的骗局，但我头脑中毛丫的形象确实如此。我从没见她去上过学，她好像总是在放羊。一个人，拿着用麻绳做的磨得滑溜的鞭子，要么在家门口坐着看羊吃草，要么就是赶着羊去其他地方吃草。她有个后妈，但是也和没有妈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没有这个后妈。所以那样的毛丫也就说的通了，尤其是这后妈还生了一个弟弟。关于毛丫的亲妈，我原先一直以为是去世了，后来有个同村的小孩告诉我说，她亲妈有精神病，其实是走了。而后续的发展就和小说一样，亲妈遇到了一个有钱人，有钱人对毛丫亲妈很好，两个人在一起了，还生了男孩，日子过得很好。但是对于这样的说法我半信半疑，我不相信妈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过得这么苦却不作为。我提出了疑问，告诉我的人也回答的模模糊糊，这让我觉得她其实是在骗我，或者说，也是有其他人这样骗了她，她却信以为真了。

毛丫的后妈对于毛丫来说其实算是个坏妈妈，就是电视剧小说里常有的那种继母。不让她上学，不给她新衣服穿，还总是要赶她出去放羊。她的家庭实际并不贫困，甚至可以说是富裕。她爸爸是养羊卖羊肉的，原来还养过鹌鹑，我很不喜欢她家的味道，所以不爱去她家。但是有次她家养的鹌鹑好像生了病，都被丢到机器里脱毛，村子里的好多人都去看了，我也就和一个小孩一起去看了，院子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死鹌鹑，一堆一堆的，这让我更不喜欢她家了。即使毛丫过得不好，我却总是感觉毛丫爸爸其实是个性格比较温和的人。但现在想来，他又能是什么好人呢，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被自己的老婆这样欺负可不就是现在网络小说里看不清老婆真面目，面目可憎的糊涂爹吗。

我原先是不喜欢毛丫的，即使我知道她有多么可怜，即使我会可怜她，但她太邋遢，也不上学，和我们太格格不入了。可是有一次她在家门口放羊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给我画了一个人脸，就是以前画漫画人物常用的那种四条线组成的脸。画很简陋，但当时还是处于画画很差状态的我立刻折服了，满心想着原来还可以这样画人的脸。而在对她表达了自己的称赞之后她也很是平淡的表达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的看法，我可以感受到她的骄傲和小小的装逼，但我还是满心都是不可思议。那一次打破了我“圆构成脸”的看法，简直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对她可能就是从此有了可怜以外的其他看法，觉得原来她还是挺厉害的嘛。

后来我听妈妈说，她走了，这也是我到了大概初中才知道的事情。妈妈说有人在姥姥住的那个村子里见到过她，那个时候她的身份在性质上应该近同于乞丐了，因为有人看到她睡在别人家的草垛里。自那次以后很长时间里我都再没听说过她的消息，我想，她会不会是去找她的亲妈了。

可能又过了很久，有一天妈妈回来和我说毛丫回家了，而且都已经结婚了，也不像原来似的穿的破破烂烂的，和她后妈也相处的很好，两个人亲切自然的像是以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毛丫叫她后妈妈，她后妈对她也不同原来那样坏。妈妈感慨了一会儿，也就没有再继续讲下去，而自那以后毛丫就完全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想起初中的时候曾经听同学说过她小学时候的可怜孩子，吃不饱，还要睡在垃圾箱里，成天脏兮兮的，后来被她的老师带回家了。当时听的时候只是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孩子。现今想来，当时真的是完全忘记了毛丫，那个孩子尚且还有个疼惜她的老师，而还是小孩子时候的毛丫，她的亲妈，又在哪里呢。

2019．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