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繁华申城
送棱镜到了临时租的公寓，念恩确保门窗都已关好，与棱镜互相拥抱，道了晚安，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回家洗漱完，担心棱镜在陌生地方不适应，一直未睡，等着棱镜发最后的晚安消息。
棱镜收拾完毕，已是凌晨一点半。知道念恩执意不眠，她催促念恩赶紧休息，明天是周末，适合睡到自然醒。互相道最后的晚安后，棱镜放下手机。房间里留了一盏微弱的夜灯。困倦和疲乏渐渐弥漫全身，这一夜本该思索些什么，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提醒她先好好睡饱再说。后半夜空气湿冷，他们各自进入了梦乡。
早上6点，太阳已经钻进了棱镜的被窝，车马喧嚣声渐起。她蒙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中间做了几个迷迷糊糊的梦，古代与现代场景交错，情节混乱，脑袋昏沉。等到睡梦戛然而止，她彻底苏醒过来。看着艳阳高照的窗外，她慌忙抓过手机，已经接近10点钟。念恩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起床了吗？”“是不是还没醒”“醒了吗”。每条信息间隔20分钟左右。念恩一定等得着急了，她想。正准备回信息，她听到了敲门声，念恩来找她了。“等一会儿。”棱镜说罢，赶紧穿上衣服，溜进卫生间洗脸，来不及擦脸补水，她草草理了下头发。
打开门，念恩带了早餐过来，她邀请他进屋。念恩看到床上凌乱的被褥，打趣棱镜道：“这么心大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能熟睡到现在。万一找不着我了怎么办？”
棱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道：“如果找不到你，我就先去找工作，等一切安顿下来，再根据你以往提供给我的信息，搜索你的老师好友们的微博或联络方式，转而联系上你。根据六度人脉理论，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能找到你。除非，你刻意消失，不出现。那我就不找了。”
“看来是睡好了，有精神一套套地掰扯理论了啊。”念恩摸摸棱镜的脑袋。
他们外出去超市采购物资和日用品，将棱镜的住所收拾妥当后，晚上去了外滩和陆家嘴。棱镜第一次领略外滩夜景的绚丽风光，走过万国建筑群，仿佛看到了那些被时空折叠的历史故事重新上演，和平饭店里，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谈判与交易，外滩书写了多少隐秘的往事和心事。棱镜一路走得像只快乐的小鸟，念恩跟在她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充满笑容的脸庞，心里的春风荡漾开来。
他们选在一家可以看外滩夜景的地方吃饭。念恩帮棱镜盛好汤，不停给她夹菜。棱镜被当小孩子照顾了，她打趣道：“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手会软的吧？”念恩一时没接上话，叮嘱她菜快凉了，抓紧吃。棱镜也帮他夹菜。窗外的霓虹灯流像瀑布一样垂下来，他们静静地吃完这一餐。念恩对棱镜说：“希望你接下来找工作一切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念恩会去上班，下班后便过来看棱镜，陪她聊会天，听她的职业规划，查看她投的简历。棱镜对工作一事，向来有主见。念恩优柔的细腻心思发作，常常问她投简历的琐碎细节，棱镜笑他操心过甚。
直到投了一周多简历，未有任何回复，棱镜开始紧张起来。她意识到作为应届生，参与社会招聘是没有任何优势的。这时，念恩也开始通过同学朋友，帮她寻找一些内推岗位。经朋友推荐，她有了一个去饿了么面试的机会。这幢大厦高耸入云端，仰着头，视野所及，到不了高楼的顶端。走进大厦的大门，人人都各司其职，保持着一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她拿着简历找到了熟人的主管。主管穿着人字拖，一脸惺忪的模样望着她，让她在大厅的沙发上稍坐片刻。他端了杯咖啡过来，简单作了自我介绍，拿着她的简历，上下打量，询问她过往的实习经历。面试过程很顺利，主管说来这里一定要很能吃苦，他已经在公司寄居两天了，日夜兼程赶工。棱镜殷勤地点头答应。原本她的资历不足以进入社会招聘，人力资源部门审核关卡严格，主管说会争取走实习生通道，让她回去等候通知。
棱镜对于等待未知结果一事并不焦灼，相较下，念恩似乎比她更紧张。那天晚上，他详细询问了棱镜所有的面试经过，不落下一个细节。棱镜感慨于他接近婆婆妈妈的耐心，更安慰他，不用事无巨细地挂心，当初有过约定，让他安于自己的事业。第二天中午，人事打来电话，面试顺利通过，他们将进入接下来的人事程序，在下午下班前便会发放offer到棱镜的邮箱。
棱镜将消息告诉了念恩，两个人心里的石头都落地，似乎一切正往顺利的方向行进。然而临到当晚下班时，棱镜的邮箱却未收到任何公司发来的邮件。她拨回饿了么人事部电话，对方告知了她一个遗憾的消息，因为没有毕业生走实习通道的先例和特例，程序上也不允许，她不能顺利入职了。
一波三折。她渐渐领教了上海看似自由包容外表下，戒备的森严。一个人才臃肿的城市，人人似沧海之一粟。念恩忙碌于工作，她不忍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念恩，只是打开电脑，重新修改简历，继续在网上海投。
投完简历，棱镜去超市买了牛排和意面，拿着念恩给她的他家备用钥匙，按之前念恩发过的地址去往他家。念恩的房间陈设简洁，干净，除了椅子上搭拉的两件衣服。窗帘是他挑选的浅绿色，被褥是深灰色，门旁有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放着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和一套《诗经》，人文书籍不多，剩余的是一套哈佛的MBA商业管理集，以及几本与他的职业有关的证券投资类书籍。阳台上几乎空无一物，除了角落里有一个篮球，还有一把在两人视频里经常出现的吉它。
按点掐算，念恩快下班了，他的公司离住处仅2个地铁站。棱镜简单整理了他混乱的书桌，拖完地，钻进厨房。她从未下过厨，只按照菜谱去慢慢琢磨。锅铲在她笨拙的手臂下生硬地挥舞，牛排炸着黄油发出嘶嘶的声音，很快就做好了一块，还好，只糊了一点点。第二块相信会发挥更好。
她发消息告诉念恩，自己在他家里等他。大概一刻钟后，念恩推门而入，闻到了厨房飘过来的香味，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你在做饭吗？”
紧接着他走过去，看到厨房里一阵手忙脚乱的棱镜，哭笑不得，拿过棱镜手中的锅铲，说道：“我来吧。”念恩说，毕业后每晚他都自己做饭，厨艺已渐渐有所增长。
很快意面和牛排都做好了。两人摆好饭桌。念恩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他问棱镜饿了么的后续，棱镜如实回答，并告诉他已经重新投了一波简历，预计下周会有回复电话。紧接着空气有些安静，念恩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
棱镜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会不开心。念恩只答道：“没什么，只是不太喜欢吃西餐。”棱镜心里一沉，失落，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早知道，就不该多此一举。
当晚气氛略有尴尬，经过棱镜的旁敲侧击，她知道了，是念恩的母亲知道他在谈恋爱，刨根究底地对他进行了一番审问。看过棱镜的照片后，他的母亲对棱镜的身高、皮肤乃至家庭一一过问，念恩觉得，他的自由没有得到尊重和认可，也没有得到母亲的支持和理解，反被视作小孩，受到言语上的挖苦。
“他们总是这样，自以为什么都是自己的道理。”念恩苦恼地说。棱镜走过去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脸，安慰道，以后误会总会解除的。
这一天略有波澜，最终相安无事地过去。晚上念恩送棱镜回到两个街区以外的住处，返回了自己家里。这一晚念恩睡得有些迟，他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到棱镜千里迢迢过来，念恩希望自己像个英雄一样，将她照料和保护好。
之后每天下班，他一如往常去找棱镜，给她送零食和水果，陪她一起筛选企业，查看招聘信息，分析招聘要求，模拟面试和培训软技能。棱镜觉得他像一个老师。
功夫不负苦心人。紧接着的第三周和第四周，棱镜陆续收到一些企业邀约面试，并成功收到了几个offer。其中有一位部门领导面试她，谈得十分投机。领导从日本留学回来，已工作五年，所在的企业是规划行业翘楚。棱镜在念恩的帮忙参考下，评估该企业的岗位性质偏战略咨询，适合她的性格，且该企业，正好座落于失之交臂的饿了么大厦对面，也是一桩阴差阳错的凑巧。棱镜决定去这里。
兴许是命运的眷顾，从来上海到找到心仪工作，仅仅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棱镜在上海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轨，她也即将进入按部就班工作和生活的序列。公司离居住地稍远。利用周末的时间，念恩陪着棱镜找到一处合适的住所，通勤时间在地铁半小时以内。这样，棱镜便在上海真正安顿下来。
在等候入职的几天空闲时间里，棱镜将房间细细收拾一番。白天无事，她到小区附近的街区走了走。终于有时间静下来观察这座城市。这附近都是低层老小区，橙红色的墙面，褐红色屋顶，电线杆的五线谱打破了构图的洁净，是唯一的凌乱挑唆出的自然之美。白天的街道行人稀少，几乎只剩下老年人，或聚在活动室喝茶，或漫步于街上。街道干净整洁，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彬彬有礼地站成两排伫立于街边，盛夏的树叶绿得深邃，日光在树叶上闪烁。棱镜享受这炽热的宁静，像冰冷的火焰在燃烧，不放过心里一丝一毫对生活的热爱与热情。天上有一颗清醒地慷慨地往大地挥洒光辉的太阳。
艳阳夏天，空气湿热，有近一个月的每天下午，棱镜穿着高跟鞋踱步于高楼大厦间赶着去面试，汗水止不住地从额头流淌下来。脚步匆忙时灵魂是来不及思考的，直到脚步声停止，棱镜不敢相信这是她所做出的努力。每次看到念恩，她都乐呵呵地，全然忘记琐碎的烦恼，正如念恩看到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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