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计》让人感到深刻的地方,在于它的平静。那种一步步诱导读者寻找真相的平静。
故事开头写道,格里高尔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在读者看来,这种怪异的变形应该让人感到惊恐、慌乱,心中期待的也是主人公发疯失措的表现,可一切都太平静。
格里高尔只是简单地自问一句“我出了什么事啦”,甚至认为这是一件再睡会就会忘掉的晦气事,而在这种平静中,主人公一直想着自己在公司的遭遇,上班会不会迟到,老板会不会把自己辞退。
这种让人奇怪的剧情一步步发展,吸引着我寻找人物平静的原因。直到格里高尔以一种让所有人都舒心的方式去世,回味起来才发现,支撑人物身体外壳的,是一颗早就变形了的心。
这种将怪异化平淡的描述,是主人公的思想世界——除了工作,其余所有事都无足轻重。他的眼中没有自己,他说不出人话却仍然听得见人们对他的议论,他对残渣剩饭比对牛奶有兴趣,变形后的身体暴露了他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欲望的思想。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生活压榨,为家人奔忙的可怜人,收到的却只是一点点流逝的亲情。妹妹从一开始会鼓起勇气给他食物,给它留出爬行的空间,到最后却会为因为他失去顾客,开始觉得他是一家人生活的累赘;他为了给父亲还债,把自己绑在受尽不公平对待的公司,得到的却是父亲的恐吓和粗暴的拳头。
他在变形,他的家人也在变形。
是不是哪天,当我们臣服于生活,为生计,为柴米油盐也会变成这样——变形的心里,只装得下工作,除此以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抛诸脑后;当我们因为生病而无法给贫穷的家庭带来利益,会不会得到的就是家人的恶心和反感。
变形暴露的,是变形了的自我和日渐扭曲的亲情,可那偏偏又是大雨冲不去的真实。
在这个如骤雨般迅速变化的时代,心中的温存被大雨一点点浇灭,除了工作任何事都可以被大雨冲走,日复一日做着循环往复的梦。
我想这不只是卡夫卡生活的那个物质主义盛行的年代的变形,也是时代的洪流中始终存在的变形。上世纪90年代出现了“社畜”一词,顾名思义“会社”与“畜生”两个词的结合体,指那些被公司当做畜生一样压榨,深陷工作而没有私人生活的上班族。“996”逼迫他们向生活妥协,放弃私欲淡化情谊,做一个合格的苦行僧。
是不是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被生活磨平棱角,自愿带上金箍,随唐三藏西天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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