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凛风吹过,拂去长久笼在城市上空的阴霾,露出澄澈辽阔的夜空。孤零零地,一轮澹黄的明月悬在东南延绵远去的地平线上,却圆融温暖,像鳞次栉比的灯火汇聚而成的光。
写月的诗句是很多的,一时却难想到合此情此景的,思来想去,也不过明月霜、月光寒。魍魉之匣中加莱子说生物沐浴在经月亮反射过、死过一次的光中,方可停止活着的速度,逃离生命的诅咒,月光也是清清冷冷的。我不得不为此时的月色翻案——它是如此温婉明丽,比之冬夜不知暖和几多倍。
然而正如顺路购买的暖手功效大于饮用价值的一杯奶茶在风中冷却失温般,待我上完晚课走出来再见到它时,已经攀上穹顶的它皎洁如霜,清泠的光辉洒照人间,再也不复那么温柔暖亮了。
我呵了口气,任白雾倾泻,仿佛要吐去这幽微难明的不快。美好为何总是这么脆弱易逝。
马丁·海德格尔说,人是被抛入世界、能力有限、处于生死之间、对遭遇莫名其妙、在内心深处充满挂念与忧惧而又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这个受造之物对世界要照料,对问题要照顾,而自己本身则常有烦恼。他又说,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里。原只以为唯江水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料明月亦然,遑论圆缺之变,小半夜间便离我而去,不肯再施与一丝温暖了。它反射的应是炽热火烈的太阳的光啊,刻在古希腊留存的石壁上,用波浪形的闪电般的富有活力的生动的笔画描刻的光。
美好之物纤细脆弱,故才值得呵护追逐记刻。“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源氏直到死去,也时时忆起这纯白无垢脱俗近灵的女子;“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花还泪的身影,令多少人揪心断肠。蜉蝣朝生暮死,夕颜昏开晨落,如果若烟火绽放,昙花一瞬般的时刻留下的只是悲伤叹惋,那相较于无始无终的时间长河,人类种群的存在该是何等意义渺茫。更何况渺若微尘,无足轻重的个体?
对自然,我觉得我们似乎都远观过甚,而与之相处又太少。对今天的人,也是适用的。有股火焰升腾飞舞,教我脱离低沉压抑的感伤。意义与时间长短无关,温暖美好这些品质都是恒久的,与日月同辉,与宇宙同寿。
如此,存在的意义也得到了解答:存在就是为了活着。为了你生命中已出现的,正发生的,将到来的独属于你的美好,用同样短暂脆弱的生命与易逝易碎的美好之物联成至珍至重的璀璨,用有限之物追寻永恒。
夕颜,黄昏绽放翌朝又阒然零落的白色小花,花语是永远的爱。
月亮如此明亮清晰的夜晚之后,该是一个有着冬日暖阳的晨朝。
(作者:唐帅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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