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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蔷薇

灰色蔷薇

作者: 生别离 | 来源:发表于2020-04-04 21:36 被阅读0次

    “聆儿,我带孩子来看你了。希望你在那边会过的好,我们父子亏欠你太多太多……今天,就在这个纪念已逝者的日子,我来陪你说说话儿。”李仁说着,心中仿佛升起了亿万波涛。面前是一座新坟,碑上镌刻着:“先室白聆夫人之灵 ”。周围很清静,像是一个大的笼子,他们父子俩的影子画在地上,墓碑竖在那儿,拖着很长的黑影,像是一顶黑色的棺材。

    “你走的这段日子,我日夜睡不好,孩子天天哭,怎么也止不住,天天跟我喊着要妈妈,我哄他说妈妈困了,睡着了。终于我瞒不住他了,就在今早,告诉他说,你妈妈去了,并且永远也回不来了……他没有哭,只是说‘妈妈丢下我们了吗?今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告诉他,你妈妈虽然走了,可她的照片还在,你若想她,可以常常看她的照片,今天是清明,我们父子俩要去看她,我们走吧。”

    “你知道吗?在路上时,我和孩子走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一想,少了你。以前我们在一起散步,有说有笑,你谈起柴米油盐,家庭琐事,我们父子静静的听着,你说累,我说生活就是这样,累说明我们还活着,只有死人是不会累的,唉,现在你不用累了,可我们——却已阴阳两搁。孩子每到半夜做梦喊:‘妈妈你快回来吧,快回来……我和爸爸等你。’也就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什么事都不做,静静的想,想想你……这么多日子你让我们怎么熬呢?可这又能怪你吗?我想辞去工作,专门照看这孩子,可你也知道,没了收入,孩子吃饭都成问题,又谈什么生存呢?老天,你又怎的如此狠心,夺去她的生命呢?想想这些年,她日夜操劳,岁月已在她脸上打上了一层白霜,已经吹黄了她的头发,你又怎忍心?”说到这李仁哭了,泪水像一只小虫,从他的眼中飞出,跌到地上,撞到地的那一刻,它便已粉身碎骨,血肉模糊,而后它飞出的那两个“洞穴”,便如海水上涨那般激荡出无数的水花来,仿佛瞬间都能听到那如雷电般的涛声,因为老天已将他的生活在这涛声中撕裂,最后碎片散落一地,他想拾起再重新拼凑,可当他拿起那第一片碎片时,它便已如灰般消散了。紧接着他的孩子也哭了,就像夏日中褪壳的新蝉发出的一阵长长的嘶鸣。

    “那一夜,我出了家门,在幽幽的路灯光下行走,一阵冷风吹过,我感到一阵冰冷,就像昨冬送来的点点雪花,吹落我的心房。聆儿,你在另一方冷吗?有没有人为你加衣裳?每想及此,就像有寒冰刺入我的胸中,孩子一天天会长大,我会陪着他,就像你在我们身边时那样,我会告诉他你曾经有一位妈妈,她、很伟大。她不会离开我们,因为她就像蒲公英那样,虽则会被风吹散,飘到一个个角落,可总有一天会团聚。我一直走着,天上的云就像黑色的迷雾那般,使我们相搁两间,我渴望着一场大雨,渴望着闪电与雷鸣,因为那是你在另一个世界寄来的信号,最后我坐在了一条长椅上,无尽的泪水顿时淹没了我,想起孩子,他还小,可我呢?孤身一人,于世何益?可就那样一走了之,孩子该怎么办?在这万千人流中,又该如何找寻我该站的位置?在这大千世界里,又岂有我容身之处?终于一场大雨落下,打湿了我全身,聆儿,你身处于黑暗之中,可曾挣扎?可曾悲伤?可曾失落?都不过如梦一样罢了,梦醒,除了破碎与毁灭外,还会有什么?”

    “还记的那一日,你去买菜,回来后便高烧不退,我无法确信,最后到医院检查,确定为染上了新冠。我急极了,你却非常镇静,还安慰我们说会好的,会好的……那一夜,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一宿未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爸给我打电话,我说: 岳父,你放心,就是砸锅卖铁我们也要把聆儿的病治好……可医院的医药费一天就要八千,我们急的就像踩火山那样,我想八千也待想法凑呀!总不能让媳妇就这样死去,我们到处借钱,该打的电话打了,该求的也求了,日子一昼夜一昼夜的过去,二十五天后,我们实在再也无法凑到钱了,这个家也已负债累累,我找你,这时的你脸色如烧剩的灰一般。我们该怎么办呢?面对你,我低下了头,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你告诉我:‘不要哭,我走了,好好照顾孩子,不要想念我,给他找个妈妈……’我跪下了,你的脸上也闪出了两道泪光。在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后,我眼前顿时生出两道黑暗,仿佛我就站在深渊边,看着你一点点为黑暗所吞噬,所毁灭!我却太过无能,你嫁给我,真真是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而你离去,也只有我们的回忆值得永久缅怀。孩他妈,你可知晓在你走的第二天,国家就下发了新冠免费治疗政策。这真真是命运弄人,可你却早已逝去,就如谢了的花,落入泥中,再也无法拾起,拼凑。”

    “妈,你放心走吧。我会听话,会认真做功课,你告诉我说糖吃多了坏牙,你告诉我不能熬夜,我都记得,英儿都记得呢。妈,你睡醒了,要记得找我,我们到你所说的海边去看海,我们去水族馆,看大鲨鱼,还有……还有一群群美丽的鱼儿,他们成群游着,就像一道儿好看的彩虹。妈……你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你要是想我了,就闭上眼睛,回想我的面容,我想你了也闭上眼睛,回忆你的微笑,你要是害怕忘记我,就在地上画上我的容貌,就像你以前教我画画那样,那样我就不会从你脑中丢失了。我会时常想你的,我也会常画你的容貌,就像你永远都在我的眼前。”

    “聆儿,我给你带来了白色蔷薇,你曾告诉我你最喜欢白色的蔷薇花,因为它们纯洁,对爱情忠贞。你曾对我说:‘李仁,我们真的要在一起吗?你或许并不是真正爱我,因为爱和欣赏是不一样的,欣赏可能是一时的,今天看着新奇,明天看了顺眼,后天可能就厌倦了,而爱却是一世的,不管是生是死是贫是富都不会变心,你当真愿意一辈子守在我一人身边吗?’我说:‘我不知道,我这人没有什么本事,你为啥觉得我就是可凭依的呢?我若向你保证,又怕这保证太过肤浅,这世界上不知有多少,刚开始海誓山盟,可最后却又为鸡毛蒜皮分道扬镳的情侣,我害怕,今日表了热情,明日也许你对我感情不再,或我对你失了初心,若果真到了那时,我们又该如何挽回这破裂的局面?若我能够深埋我的心,埋藏我对你的感情,那我愿意让我的感情就像一片大海,弯下我的身子,让地上的水流,天上的雨星都能落入其中,那样我就能一辈子保证里面的水不会枯竭,那么我对你的感情也将一辈子不会断绝了。’那时我们曾站在天台上,看着远近的车流,看着面前夕阳的下落,宛如舞台上谢下的彩色幕布,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好喜欢好喜欢,希望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这时那缓缓下沉的红轮,好似一朵炸裂的黄金花朵,它的花瓣早已渗透着鲜血,你说那是你的真心,我噗嗤一下笑了,‘怎么会那么大呢?神仙的心也没有那么大吧?’

    ‘我才不要做神仙呢?神仙多孤独呀!神仙不能谈恋爱,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要做妖魔,一辈子都是妖魔。你觉得呢?’

    ‘好,我们就做妖魔,可我们要做善良的妖魔,很好很好的那种,你不能凶我,要不然那就成母夜叉了,我既然要娶你,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你说谁母夜叉呢?皮又痒了是吧?’

    ‘我……’”

    “聆儿,过去的日子就像一把灰色的火焰,它不停的烧呀烧,烧毁了所有所有……”李仁的泪落在了碑前的白色蔷薇花瓣上,孩子盯着他。白聆的相片嵌在墓碑的上中间,那是一张黑白的图片,她微微笑着,美极了,像是此时飘浮在空中的云朵。

    白蔷薇

    李仁点着了带来的烧纸,火焰照射在白色蔷薇上,那花瓣霎时红一块,橙一块,如同聚成一团的蝴蝶,好似透明的琥珀珠。他想起曾和她走过的红地毯,那是人生最远的距离,而今,一对伴侣,却身系两世,他该如何向她倾诉他此时的伤心?又该如何承受这憔悴的人生?面对茫茫迷雾,他又该如何踏出这艰难的一步呢?在这火焰之中,他朦胧中看到了白聆在其中独舞,这是多么的惊喜与恐怖呵,那孩子已经睡着了,他躺在李仁的怀里,(孩子)眼中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了,只有李仁沉默着,他眼睛红红的,用一只手半遮着妻子的黑白肖像,然后沉沉的暮霭缓缓落下,他们也失了踪迹。

    之后,一阵风吹过,蔷薇花瓣飘散在空中,飞出了牢笼,化作了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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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已故者,更纪念那个不幸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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