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拟妈的老天爷,你就欺负我吧。我糟的罪还不够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算完。木之书恨得无处发泄,把脖子上挂的二手苹果6拿起来在摩托车的仪表盘上摔了一下。手机屏幕慢慢的亮了,被咬了一口的苹果闪着光芒出现了。木之书稍微平静了一下,知道再急也没有用。一下雨,这手机就没完没了的重启,对他一个外卖员来说,手机就是吃饭的工具,为了多抢一个单子,外卖员们纷纷抢买高配置的手机。就他所知,一个同事买了5000多的华为手机。而他自己,确实没有钱了,干了两年外卖,换了四个手机,最贵的才1200元,因为手机不行,身体又不好,一直挣不到钱。玛德,再干几个月,一定换个工作。一道雨水又从头发上滴在额头,顺着眼角,滑进黑色的口罩,又一点点的渗进了他的嘴里。凉凉的,倒也不苦。
木之书今年45了,因为承包了元通快递的一个片区,干了两年半,钱没有挣到一分,反倒赔了个底掉,欠了100多万外债。在银行和网贷平台几个月的电话轰炸和上门指导后,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只好干起了外卖。曾经,他买好了敌敌畏和白酒,来到大运河边上,打算喝醉后把那两瓶敌敌畏灌进喉咙,没有想到,酒量不好的他,喝了两口白酒后,望着天上黑漆漆的天空,摸着脚下冰凉坚硬的地面,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不敢死了!回来后,他就干起了外卖,过一天是一天。有点钱就寄给家里还债,身上几乎没有一分存款。
木之书拿起手机,进入梅团软件,还有三个单子,最近的那个还有两公里,最远的还有3公里多,时间都还有9分钟左右。一个单子3分钟。木之书盘算一下,一分钟摩托车能跑一公里,差不多。加了一下油门,抽了一下鼻子。因为下雨,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他没有穿雨衣,一穿雨衣,干活不利索。所以他一向不穿雨衣,哪怕再大的雨。因为这两年基本没有大雨,小雨都是断断续续的,每次基本上干完活,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风吹干了,也可能是被自己的体温暖干了。他没有时间想这些。
二、喂,老师,你好,我是梅团的,你的外卖马上到了。你的外卖怎么送啊?这个客户地址就写了个汽修厂宿舍,因为新冠疫情,当地不少小区检查的不让外卖进。所以先打个电话问一下。怎么送,一个厚重的男声传来,木之书估计他有50多岁了,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木之书有点生气,老师,你的外卖到了,我在大门口,怎么给你送啊?大门口,对方顿了一下,要不我到饭店拿去吧。那个男声用惊奇的声音说到。木之书心理有点火了,半夜12点多了,下着雨,主要是时间不够了,马上就超时了,木之书苦笑一下,那好吧,老师。挂断了电话。看看时间,三个订单都还有7分钟。最近的这个订单又这样。他急忙停下车,因为路滑,他刹车急,摩托车往前滑行了大约五六米才停住。他点开那个订单,打算上报,可是发现没有合适的选项,只好给梅团平台打起客服电话,21212888,一阵悦耳的声音过后,他匆忙安下了1和0直接连接人工。人工客服热情周到的问候以后,他诉说了一下情况,人工客服让他稍等他去联系顾客核实。在两分钟等待后,客服回来说让他再次联系顾客送餐。已经等的火急火燎的木之书不待客服说完就挂断电话再次拨通顾客电话,老师,我在你小区楼下,你具体哪个地址,大修厂宿舍2号楼;2号楼哪里,2号楼2单元。苍老的声音又要停,老师,麻烦你一次说完好不好,木之书急了,2单元二楼东,木之书马上挂断电话冲上楼去。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开了门接过外卖。不到一分钟就送完了。他顾不得生气,擦了一下脸上的汗,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他急忙进入软件,确认这个订单后,点开下一个定单,还有5分钟,下一个是宾馆的订单,302房间,最后一个还有两公里路,只能拼了。他发动摩托车,嘴里喊了一声,飞!加大油门,窜了出去!
三、出了这个小区,木之书把车速迅速提到了80。他的这两摩托车助力,是知名女星巩俐做的广告。花了他3800大洋。才骑了不到两年,车速一高就抖动的厉害。因车速过快,空气高速冲击他的身体和耳膜,就像狂风一样呼呼的作响,这时候打个电话都不会听清楚什么,而他必须身体前倾,牢牢握住车把,身体绷紧以对抗冲击。雨中的公路在路灯的照耀下发亮,马上就要过路口了,已经是黄灯,还有6秒变红灯。他凝神看着前方,真害怕有哪辆车或者非机动车闯出来,那样以他的车速几乎没有理由不出问题,最少要摔一下。还好,他在黄灯变灯前冲过了路口。他旋风般推开了宾馆的门,对着前台喊了一声,梅团的,然后就急匆匆的爬上了三楼,电梯虽然在一楼,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飞奔到302室,轻轻敲了一下门,顾客马上打开了门,冷冷的望着他,老师,您的外卖。他用双手把外卖递到顾客面前,这是个小年轻,二十出头,他叮了一眼木之书,面无表情,伸单手接过外卖,然后转身,重重的关上了门。木之书心一沉,知道顾客不高兴,觉得送来的太晚了。他现在没有空理睬这些。他迅速确认送达后,查看最后一个订单,最后一个餐还有3分钟。因为系统原因,外卖员订单比顾客的收餐时间长八分钟。在顾客看来已经晚了的时候,他还有几分钟。他曾电话问过客服为什么不改成一样的时间,平台客服说,让他自己跟顾客解释。跟顾客解释,哪有这么多时间,就算有时间,顾客会相信吗?
四、下一个订单肯定要迟到了,迟到一秒钟也是扣一半配送费,还要扣除其他奖励。所以绝对不能晚,他必须在最后一秒确认送达。他飞快冲下楼,跳下宾馆三级台阶,骑上摩托车,向下一个地址飞去。跳下台阶时,右脚踏进了一个积水坑,溅起的水恰好钻进他的左脚踝,直接一股凉意从脚步升起,经袜子过滤的雨水顺势流进他的脚面,再往下到达脚底,顿时,脚上就像贴了一层浆糊,潮湿立即裹住了他的脚,甩也甩不掉,难受极了。他恨不得马上脱掉鞋袜,给左脚来个spa。这还不完,湿透的头发因为他剧烈的活动,有几滴雨水流进他的左眼。顿时,眼睛模糊起来。他想抬手去擦,可是因车速太快,不敢动手,只能起劲眨巴几下眼睛,可是雨水并没有被挤出来,反而好像粘住了眼皮,几乎看不清前方。他只能眯缝起眼睛,用仅剩的那只眼寻找方向。记得小时候,邻居家有条狗阿黄,一只脚瘸,一只眼半瞎,他和它还挺亲。阿黄常常跟着他,他一有好吃的也想着给狗吃。现在的自己就像阿黄。他一阵悲伤。在与狂风搏斗一分钟后,最后一个订单地址就在眼前。时间还有一分钟。他马上给顾客拨打电话。老师,你好你的外卖到了,请问你是29号楼5单元7楼南户吗?然后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是的。我就等你了,快来吧。木之书接口说,好的。我就在小区门口,马上到,他已经来到小区门口,看了一下地图,发现订单地址在最后一排,时间仅剩下51秒。来不及了,他挂掉电话。在外卖平台上确认送货,他的心狂跳起来。一个多月前,就在新世纪佳苑这里,一个男人,因为他在小区门口点送达,跟他在电话里吼叫。他只好向商家买了那份餐,40多,给他配送费3块多。谁让自己做错了。总比送饭到门口再被投诉的好。花钱消灾。他不止一次安慰自己。好在大多数顾客还是理解的,很多时候只是几句抱怨,真正投诉的就几个人而已。哪能天天是晴天呢?
五、这个小区还不小,他从大门沿着小区围墙转到后门,大约一分钟。看着被铁皮封的门,用车灯照了一遍,按了几声喇叭,确认顾客没有到达,他停车熄火,放下车撑,就坐在车上,一只脚稍稍踮起,好支撑身体。右手摸起手机,打开软件,用手指对着屏幕一阵猛点,希望能再接到一个新的订单,很可惜,屏幕当中一片白茫茫。刚才迸溅到鞋里的雨水,已经将鞋里面弄湿了。鞋里面的水浸湿了袜子,木之书估计鞋垫也湿透了,脚因为湿袜子的包裹,十分难受,他努力想要活动一下脚趾,袜子太紧了,不大灵活,脚趾使劲动了几下,他就感觉要抽筋。正在难受的时候,大门一阵晃动,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师傅,是送外卖的吗?木之书寻声望去,铁皮上有个人为做出来的方孔,一道光向外照来,一个年轻女孩的脸正在向他张望。他忙答到,是。你是29号楼的?对,我的手机尾号8404。木之书赶忙从保温箱里取出餐品,下车走到门前,将外卖小心递给了顾客。祝你用餐愉快。他露出笑容道。女孩用悦耳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啦。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慢慢远去。木之书回过身,抬腿跨上摩托车,但是没有马上发动,而是再次打开软件,希望能有新单子能出现在手机上。现在,派单的声音才是最悦耳动听的声音。可是,手里屏幕却突然一片漆黑,按了几下home键毫无反应。他知道又重启了。雨很小了,他抬起头对着天空,想感受一下雨滴,半天脸颊却感受不到任何雨水落下,好像不下了。手机屏幕再度闪亮,透过手机光,才能看到下雨,有的落在手机上,有的从他面前如同蚊虫般划过。已经是12点半多了。黑漆漆的天空感觉不到一丝丝鲜活的气息。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对他来说,却还是如同昨天一样,继续昨天的生活。
六、木之书,不太熟悉的人称呼他老木,有些发音不准的好像喊他老母,虽然跟他的性别不符,可是平地大人一辈,他还是很畅快的答应。而关系好的一般称呼他木头。他身材高大的奶奶都叫他小书子,他慈爱的姥姥则叫他小书。直到现在,他仍怀念姥姥用方言喊他的声音,小书。其实,姥姥在他十几岁时就去世了,留在记忆里的只是姥姥的声音和白发下的慈祥面容。因为家境贫寒,距离姥姥家遥远,一年也就能见上一两次面。真正的关切他的人没有几个了。父亲去世十几年了。他大学毕业才几年,父亲就染病去世了,病因不详。那天,他正在出租屋和同居的女孩吃饭,大姐打电话来通知他去医院看父亲。当他走到医院,父亲已经在医院急救室抢救了几个小时了。他在急救室门口向里面看,希望看到一向强硬的父亲向他招手,但是却看不到什么。大约半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宣布父亲已经离开了。他那时才感到,他是个没有父亲的人了。从小,他就害怕父亲。其实,父亲打他的时候不多。记忆里也没有父亲打他的场景。反倒是母亲打过他几次。但是,他从小就害怕父亲,不敢同父亲讲话,不敢一起干农活。父亲只是脾气暴躁。父亲在弟兄五个中排行老二,老大很早就去当兵,后来被过继给没有儿子的大奶奶家。一大家人都是父亲领头操持的生活。弟兄几个,就父亲个子最矮,最廋。老大老四老五都膀大腰圆,老三也是粗壮。父亲十几岁就开始四处奔波,照顾家人。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脾气不好。记得小时候,木之书很小,一大家子人都在场里打麦子,父亲就对着刚结婚的五叔大发脾气。这也是最后一次,木之书记忆里一大家子在一起干活。木之书害怕同父亲深入交流。就是在一起干活,都会手足无措,然后就被父亲各种斥责。记得一次在地里割麦子,父亲让他去南边拿绳子,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边越着急他越找不到,最后父亲气的不行,指给他看都没有找到,心里害怕的不行。最后还是父亲自己过来拿的。以至于到现在,除了怀念父亲,他对父亲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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