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知道这个星期一有变态心理学的见习活动。是去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做团辅活动。团辅，就是团体辅导。其实大部分团辅活动就是做游戏。我们班人比较多，有七十多人，分成了七个组。每一个组要出一个团辅策划案，原本设想的团辅对象是一些智力有残疾的儿童，所以在设计团辅的时候要求团辅操作不能太复杂。我想了一个陪他们画画，想象着陪一群儿童画画并尝试发掘他们心中可能的美好的想象也是一件挺温馨的事。但我对这件事还是有点不上心。
这几天天气都很冷，太阳不出来，云层又厚，天色显得很阴沉。走在路上，风吹来有些凉透身体的意味。树叶摇摇晃晃，在苦涩的冬天中，或许他们也在等待一个暖阳天。
昨晚我隐约做了一个梦，也是无法确证是否如此了。在梦境中，我看见受虐的儿童，我作为一个揭发者去曝光他们可怜的处境。隐约闪现过画面的是他们的脸，略带惊惧。之前看过一些幼儿园虐童事件，儿童作为一类弱势群体变成了没有教师资质的甚至有心理障碍的那些幼师用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暴力欲和控制欲的简易工具。伤害的不仅是他们现在的身体，无法预知的，是对他们未来的创伤。古典精神分析学认为，人不仅有生本能，还有死本能。死本能是破坏的本能，蕴含着对暴力的渴望。人有一种自我中心式强烈的自恋情结，我们愿意设想完美的人性，而去漠视那些会让人感觉到痛苦的，人性的阴暗的一面。我想起白岩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教育不是让人性变好，而是约束人性中的不好。”在去这个学校之前，我还有些担心这里的儿童的生存状况，到了之后，我才明白自己过虑了。
这所特殊教育学校在新建，离学校也不是很远。到了才发现，我骑车好多次路过这里。从外面看，里面的教学楼墙壁上贴着暖色橘红瓷砖，相间贴着黄色瓷砖，里面花草修整的一丝不苟，草很绿，看上去很有生机。学校环境很好，和同伴感慨了一下，至少学校外观看上去比我的初中还要好。在综合楼进门上沿贴着一排金色的金属模型大字“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了一下，有可能这是在寓意着爱心是润物无声的，不是纯粹高调作秀的。也可能在提醒我们，不要用空洞的爱心内容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不需要高高在上施舍的爱心。有趣的是这所特殊学校紧靠着旁边的一所幼儿园。从建筑外观上看，两所学校甚至共用了一栋教学楼。但我想，两所学校一定会有一道不能轻易越过的界线。这界线可能由铁质金属物构成，可能由潜藏在社会文化下的歧视习惯构成。相比而言，第二种屏障怕是更为坚固的样子。物理上的屏障存在是合理的，在概念模糊的“正常”与“非正常”两分法下，一边是正常的孩子，一边是不正常的孩子，他们将拥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的人生。这多少有些戏剧性了。
很早以前，我看过一个TED上的一个演讲，是一个身体残障的女士的演讲，她得了肌肉萎缩症，身子蜷缩在轮椅上。她的主题演讲题目我已经忘了，但里面的中心内容我却一直忘不掉。她说，她和别人讲话的时候，别人会摆出一种期待你讲一些自强不息的事情来感动他的样子。她说，她活着没有那么累，是不是她一定要做什么像光荣榜上的人才是她的价值。她只想能被作为一个普通人来对待——精神上，把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从自己出发由上而下的给他们我们自以为的人文关怀。她活着，不是为了给我们当榜样的。她只是像我们一样，普通的活着。她已经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不能再把尊严也夺去。
进入教学楼后，每个组都被分到了一个班。我们被分到了听力障碍班级。他们在上小学数学课。我们十几个人搬了小板凳坐在后面看老师上课。教室大约四十平米，但是只有五个学生。前面三个学生看上去年龄小一些，后面两个女生年龄大一些。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穿着黑色卫衣和黑白运动鞋。衣袖上套着套袖。在用手语给他们上课。在教简单数乘除的实际应用。大致是讲骑车1/5小时行驶9千米，2/5小时行驶多少千米？老师为了让学生明白两个数的双倍关系，做了一些形象化的动作，她跨了一步，表示这是1/5小时的路程，又跨了相同距离的一步，两只手指着双脚的两端，来回摆动，又用手指了指脑袋，想让学生明白这里的数量关系。前三个学生反应的没有那么活跃，其中一个男生拿出硬币在桌上摆弄起来。后面两个女生穿着蓝白校服，棕黄色头发扎着马尾辫，和老师互动很积极，用手语比划分数，来告诉老师答案。坐在左边的女生思维更敏捷，右边的女生还有些不太明白，她用手牵扯她的衣角，用手语复述老师所讲的内容。但实际上，为了讲清这个分数相乘的概念，老师很有耐心的讲了一节课。莫名有些感动，觉得她是一个很有责任的老师。
教室蛋黄色窗幔下有一个摆放植物的小柜台。有多肉，还有仙人掌，还有蕨类植物。墙壁上贴着课程表，还有好人好事和班级合照。有好几张五个孩子和老师亲密的合照，看上去很暖心。课结束后，老师提醒我们，他们要下去做操了。我们也下去看了。
塑胶操场应该是按正常操场规格等比例缩小了五六倍。操场上画着白色站点，每一个班的孩子站在一列，老师站在最前面。第一个活动室跳舞，伴随着一首轻松的歌曲，歌曲中有宝贝之类的歌词。有一些孩子很活跃，而有一些看上去有些呆滞。所有老师都是女老师，他们在前面领舞，还有几个老师在队伍里面维持秩序。下来才感觉到风有些大，不过阳光很好。我们班的同学围在旁边看，有说有笑，还有一个同学在人群后面学他们跳舞，看得我很惊讶，还有一些人在拍照纪念。第二个环节是跳圈。他们站点上摆放着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塑料圆圈，每一列的孩子依次跳过每一个圈，虽然有些孩子动作不流畅，不过看上去还是挺认真的。结束后，每一列的孩子手拉着前面孩子的衣服，志豪以为他们要玩老鹰抓小鸡，还怂恿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一起玩，看到他们走回教学楼才傻眼，被我笑了半天。
回教室的途中，我走在五个前后拉着衣服的孩子后面。他们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两个老师一前一后，弯腰走在他们旁边，走的很慢，过台阶的时候，牵着他们的衣袖，声音温柔的提醒他们注意脚下。楼道墙壁上贴着一些名言。让我影响深刻的是霍金说的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他说，“如果人的身体有残疾，那么决不能再让他的精神也残疾。”这些孩子能遇到这些老师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回教室后，我们把两个班合起来一起做游戏，这样人稍微多一点，不过也只有九个人。因为准备有些不充分，所以还讨论了一会。
第一个游戏是心有千千结。我们示范了两次，不过是失败的示范。然后找老师给我们翻译，大家稍微弄懂了一点规则后大家开始玩。我们所有人手拉手拉成一个大圈，老师和志豪在圈中央做示令。大家走散后，老师示意停下来，我们迅速找到之前左手右手边的人，把手拉起来，结果看上去人群像一团乱麻。老师和志豪在外面指挥我们把结打开，过程有些坎坷，可能有些人把左右边的人记错了，不过最后还是结给打开了，可能违反了一点规则，不过无所谓，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然后又来了一遍，就顺利多了。最后成功的时候，孩子们鼓起掌来，想必也有一些成就感吧。
第二个游戏是捕鱼游戏，三人拉手成网，围住人，围住的人组成新的网，继续围人，直到所有人被围住游戏就结束。感受比较深的还是，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二三年级的男性小朋友，实在生猛，他能在——几个猥琐的哥哥躲在窗帘下面，几个猥琐的哥哥东跳西跳，几个猥琐的哥哥坑卖队友这样的竞争下，活到最后，甚至在最后的二十个人围城的大圈中，拼命从空隙中钻出来，留下我们一群老人感慨万千的叹息中绝尘而去，可能，我们真的老了？有可能吧。被网围到，我就缴械投降了，看来，慢慢长大后，连游戏也不知道怎么玩了，真的没有这群孩子那样的拼劲了，或许他们才是在真正的投入游戏之中。
最后一个游戏是抢凳子，是一个很普遍的游戏。我们原本想给他们示范一下，结果老师告诉我们，他们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玩过之后，我们也知道这个游戏他们是真的会玩。我们摆了大概十几个小凳子。老师还是在外面给停止的示令。我们绕着凳子走，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紧盯着凳子，当然有一些老谋深算的人自然会动一些手脚，脚勾一下凳子啦，走在凳子旁边故意停一下，用身体怼一下后面的人啦。老师的示令是手势，所以孩子们反映特别快，我和一个小男孩抢凳子，他一把把我推开，抓着凳子就往屁股下抓，我整个人摔在地上，爬起来后，他用手指着我哈哈大笑。我一脸郁闷。第一轮就挂了。坐在后面为他们鼓掌。每一轮丢出来两个凳子。有一个男孩简直是戏精，瘦小的他对我们发出一声吼叫，凶神恶煞的看着所有人，好像谁跟他丫的抢凳子就是他的宿仇，看他眼神，他恨不得把所有人一个个踹出教室。不过我还是小看他了。老人队的功煌简直是捡漏王，每一次别人在拼命抢凳子的时候，他总能浑水摸鱼偷到一个别人没注意到的凳子。而刚才提到的那个朝天怒号少年简直是在用生命抢凳子，他直接扑在凳子上，如果有人敢跟他抢，他就直接把凳脚一抽，身体一顶，就没有对手了。还剩下5个人的时候，仅存的老人就是功煌了，为了老人的尊严而战，捡漏王不愧天命加身，别人为了抢一个凳子拼死拼活，他总能出现在最合适的凳子旁边，轻描淡写的坐在那里，看得我们在后面“666”此起彼伏。 最后的决战是老人最后的剩存功煌和怒吼小天尊，不过，这次捡漏王捡不到了，凳子只剩一个了，比拼实力的时候败下阵来。小男孩的反应速度也是绝了，坐上去的时候功煌一脸懵逼，在旁边手足无措。我们为胜利者鼓起掌来，志豪走上前来，像比赛胜利一样，把小男孩右手举了起来，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塑料小凳子，宣布小男孩赢了，我们笑个不停，对孩子们的活力旺盛感慨不已，看他们脸上通红，玩的很开心，这次团辅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还有很多细节就不赘述了。这个游戏结束后，我们就要走了，也快要到十一点半了，约定要离开的时候，车子还在外面等候。老师让他们与我们挥手告别，我们也同他们挥手告别。那个抢凳子把我挤到地上的小男孩忽然过来拥抱了我，我也拥抱了他，同他再一次告别。如果还有下次再见的机会，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车里很闷热，我脸上有些发烫。有些想睡觉。脑海中还在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忽然心中有了一些小小的对他们的羡慕，羡慕他们的纯真、善良和快乐，还有一个充满爱意的地方。
南昌冬天多阴沉大风天气。前几天超哥在寝室抱怨怎么还不出太阳，我也有些郁闷，不太敢洗衣服，怕晒不干。今天忽然出了一个艳阳天，温暖的阳光从车窗帘布朦朦胧胧的透出来，半睡半醒中，我仿佛又看见了他们温馨的样子。
有一个很抒情的说法是孩子们都是天堂遗落的天使。他们闪动着斑斓的翅膀飞翔在泥泞的人间。
孩子啊，祈祷你快乐无忧，一生平安。
赤風
2017.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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