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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 谈(小小说)
尚 笑
那天傍晚,南政委是带着干部科刘副科长来的。
由于南政委的级别较高,所以是单位一把手亲自去机场接的。车到单位之后,直接停在招待所的楼下。
此时的楼下,早已有列队等候的部门头头们。这些等待的头头们,还没等车停稳,就争先恐后的涌上前去,有的主动去给领导开车门,有的跑去拿行李;也有个别刚刚走马上任的部门新头头,由于对上级领导到底坐在什么位置搞不清,上去就瞎开车门乱寒暄,反而弄得自己非常尴尬。
我在这方面比起其他人,似乎天生的弱智,嘴笨的实在跟不上,和领导见面后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儿,可话还没来得急说,早就有人替我说了,而我又整不出什么新的词来。另外,脚也跟不上,其实,我的腿比起其他人并不短,但是,别人总是比我走得快;后来,通过仔细观察才发现,不是我自己走得慢,而是人家跑得快,说夸张点,那哪是正常的跑啊,那简直是在百米冲刺,怪不得我总是撵不上趟。
就这样,大家前呼后拥的把上级领导迎来,而后,又彬彬有礼得把他们带到了、早已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客房。此时,一场接待上级来人的工作算告一段落。
这次南政委来单位是有特殊任务的,因此,来单位的具体工作事项,之前并没有通报给本级党委。不让本级党委知道的造访,是于公还是于私?因此,曾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但从小道消息得知,此次南政委来的目的,是对部分领导干部进行约谈,据说,他的上一站,曾约谈了我们同级单位的一名领导干部。
所谓的约谈,正确的解释我想应该是上级领导找某个人进行单独谈话。但不知道这种解释对不对。不管怎样,“约谈”这个词,给人的印象就不是一个好词;如果上级领导找谁约谈,首先给大家的印象,不是某人工作上出了问题,就是某人在某些地方犯了事儿;所以,只要说起“约谈”,不管你是哪级干部或群众,总有毛骨悚然之感,特别是正在某个岗位上的在职领导,更是谈虎色变。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因为我要检查监督我所负责职权方面的工作,特别是要安排好领导的早餐工作。当我路过领导就寝的招待所门口,不知怎么那样巧,正好发现刘副科长开门从领导的卧室走出来;此时,我才感到自己起来的有点晚了,说不准人家上级领导们早就开始工作了。
刘副科长比我小几岁,我们既是同一所院校毕业的,又是同行加老乡,而且,它刚毕业时我们还在同一科室工作过,到后来它改行到了干部 科。它人长的精干,既能说会道又会来事;所以,没在自己本专业干几年就被调到机关干部科,没多久还被提拔为副科长。它的进步速度,着实令一些同龄人羡慕又嫉妒,就是我们这些学长兄长辈的看在眼里,也觉得自惭形愧,望尘莫及。
刘副科长见我在楼下,就主动下来和我打招呼,寒暄几句之后,自然不自然的就切入了最主要的敏感问题——领导来单位的目的。
作为单位的部门领导,了解上级领导到本单位来的意向,本是不应该的做法,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虽是违反一般的工作纪律,但不违反基本的的工作原则;话说回来,也许这样可以避免或减少工作中的漏洞,以便于把工作做得更好;在平时,我们的上级领导,也是这样在大会小会上经常教导我们:一个单位,一个部门,怎样才能搞好自己的工作呐?,我们必须“首先、吃透上面,然后、摸透下面,最后再拿出自己的东西”。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还会习惯性的伸出右手掌,掌心向上做出抖动的动作。领导大人的这句话,一直作为经典,多少年在全部队广泛传承
凭着我和刘副科长过去的关系,并且在此时,也不存在必须有信息保密的缘故,所以,它就把此次陪同领导来的真实意向透露给我;它说,这次来的目的没别的,就是约谈你和另外的一位部门领导,并且,它还特别提醒我,“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
真没想到,说风风就来了,而且,风的目标又正是对着自己刮来。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都面对现实吧。
说起约谈,其实再简单不过来了,一是直接查找你工作中出现的硬伤,如没硬伤,再查找你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如果再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要查你领导能力问题。前面两项好过关,因为那两项都是“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最后一项就不好说了,它的弹性非常大,正如人们平时常说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因为它没有太明确的标准。
第二天一早,我们班子成员,陪着上级领导吃完早餐之后,南政委交代大家按正常的办公秩序开展工作。然后,他又吩咐刘副科长,通知他所需要谈话的人,到招待所他的临时办公室进行谈话,确切的说是约谈。我是第一个被叫去约谈的人。由于特殊原因,我没能按照刘副科长的提醒去做,因此,约谈的结果,我也就心中有数,尽管心中也有点小小的忐忑,但总没达到极度的惴惴不安;同时,也没有用过多的时间去准备汇报材料,当南政委要我汇报工作时,也就按平时一般的汇报程序罗列完毕。但是,在表面上,自己还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尽可能的不让他发现我有应付痕迹;毕竟坐在我面前的是我的上级首长和领导,并且,还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有水平的领导,因此,在领导面前,我要体现出我应有的、最基本风范和素质。
南政委与我的谈话,不,对我的约谈,好像并没有约谈的成分,从开始让我汇报工作,到我汇报工作结束,他没有讲一句话,只是他时不时地用他那深邃犀利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双眼,因此,时不时得叫我有点毛骨悚然。汇报工作结束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南政委,此时,从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后,慢慢的发出短暂而稍长的叹息!这声叹息有人会理解成对你工作汇报的不满意,有人会认为对汇报本人的失望;其实不然,此时,只有我本人最清楚这声叹息背后隐藏的真实含义。
我以为,到此为止,南政委对我的约谈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我最尊敬的首长,最后和我说了句让我一生难以忘怀、无限愧疚、不能自拔的一句话:咱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时,我的大脑极度的混乱,内心异常的复杂,外在的表情也出现了无法掩饰的、不可避免的尴尬。我只是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基层一般领导;而首长不同,不管在职务级别上,还是在其他方面, 首长的造诣和层次都是让我望尘莫及的。首长与我的“君子之交”,我真的是担当不起,要说君子,首长才可以称得上是君子,我的做人处事,还远远达不到君子的标准。在上级首长培养后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常想的是对首长的愧疚,而更多的却是亏欠,是自己辜负了上级领导的关怀与培养,所有的错误应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诚然,这种错误与工作无关。在当时社会背景下,个人的现实条件,已经制约个人的行为,所以,对刘副科长的提醒,我也就无动于衷。
到后来的结果,相信大家也想得出来,我从原有的位置上退下来。而这个位置,也很快被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顶了上来。
退下来之后,本来我可以提出转业要求,但是我没那样做;我既没有提出转业,也没有说要留下来,我的去留问题就交给组织上去安排。结果组织上并没有让我走,由于自己对处机关工作及政工系统的熟悉,所以,那些只知道买官卖官、不干正事的人们,也就把我放到了并没有编制的、自己定制的“机关办公室”顶摊,目的是让我给他们顶着,他们好有时间去吃喝玩乐。而我此时此刻却没有想这些,一来这些工作已经轻车熟路,二来现在这些工作似乎与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我就想看看,在这乌烟瘴气的大环境下,在我被遭到约谈的结局后,那些为虎作伥、推波助澜、投机钻营、落井下石者,最终又能落到怎样下场。
不出我所料,在我观望的三年里,位置交替一年一变更,一波接一波,有的退的难堪,有的走的狼狈。这样不到年限的交替使用干部,尽管违反了干部使用政策,但是,这种大同小异的故事,仍在周而复始的重演着。而我退的虽不荣光,但我不至于像有的人那样萎缩;因为自己位置的得来光明磊落,因此,我行的端;如今又被约谈下来我心知肚明,所以我也能走得正。可以说,我既能放得下,同时也能撑得起,面对一切我能够做到静心坦然。当然,在这里也白白浪费牺牲了我三年的青春时光,第四年就主动要求转业了,那年我四十一岁,现在想起来,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对于组织上或者某些上级领导把你拉下马,有的耿耿于怀,有的怀恨在心,有的甚至心情激愤写告状信等等。当然,这种心情可以理解,有的也值得让大家去同情和惋惜,特别是那些,具备一定素质和有发展前途的干部更是如此。有时,有的人甚至说谁谁,拿了大把的银子弄上个位置,没几天就被交替了,实在太可惜了;在这里,也不知他可惜的什么,是可惜被交替的人?还是可惜被失去的银子?不管怎样,说这种话的人,还是从公平正义的角度去议论某些事某些人吧,一个用银子去换取功名的人,我相信他个人的处事原则也是有问题的。但我们不能说他的人品有问题,如果那样说,可能会得罪一大批人,因为在某种大气候的影响下,不拿银子你是得不到位置的。历朝历代,用银子“捐官”的大有人在。
我的被约谈下马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既没有耿耿于怀,也没有怀恨在心;当然,却有时常的郁闷。如果说有恨的话,那就是恨某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套取银两,培植自己人的人。在当时的社会坏境下,大多数人都在为经济利益而折腾,老百姓如此,官场上也如此;在大气候下,花银两买官已成为风气,当官后有权再卖官也已是一种手段,如果大家都能看到这两点,你还有什么思想情绪哪?再者说了,谁也没有规定某个位置就是你自己的,你可以是一时,也可以是一年,或许可能保住维持两年、三年;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的位置的长短,往往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很多时候是银子和权利说了算,你不服也不行;如果你不服不信可以试试,到时你不是付出惨重的代价,就是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所以说,任何时候,人都应适应环境,活在当下,正所谓“适者生存”。当生活中出现了坎坷,在我们无法改变和左右的时候,我们应静下心来,要适当的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该拐弯时要拐弯,因为路总要朝前走,日子总要朝前过。像我那样,利用三年的时光,去看“风景”,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被约谈下马既没恨也没气的原因还在于,我的上马纯属偶然。有的人说,这是我该得的,你的工作成绩决定了你的政绩;而我的家里人却说,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是祖宗的恩泽;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社会,更不了解现在为官之道的复杂。而最清楚这件事的是我自己,我被提拔与使用,其实与组织上的南政委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大家注意,我所说的直接关系,并不是说我与南政委有什么私人关系,在我与南政委第一次见面之前,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南政委是从外单位调到我们部局任政委的。由于我们这个单位专业性比较强,所以,能调到本单位来的各级主管,一般只能是政治主官,因政治主管不需要懂业务;因而,军事主官大都从本部局系统产生。南政委属于政治主官,政治主官管干部,因此,全部局上下的干部调升调配,也就由他来统揽大权。
南政委找我的第一次谈话,是在他到我们单位后不久下部队考察。
听说新的政委要来,稍微敏感点的基层部门领导干部,都会想到会找自己谈话;领导找部署谈话,一是为了了解本单位的基本情况,二是熟悉本单位的基层领导等等。在得到消息之后,在上级首长到来之前,为了给新来的上级首长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我就提前把需要汇报的谈话材料提纲准备好,并且,还作了几次修改,也就是说,基本上做到了心中有数、胸有成竹。而事实上,那次汇报谈话的结果是:汇报谈话不仅语言流畅,而且内容观点明确,从头到尾心不慌,口不乱;特别是在我谈到对“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适当谋政”的观点、做法时,南政委给予了默许的目光,并且,对这个问题还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此时,从南政委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我的这次汇报谈话,南政委是满意的。
说来也巧,在南政委与我谈话不久的一次全局性党委中心组理论学习的征文比赛中,我以一篇《新时代下谈治军,新情况下话管理》的论文,获得全局评比第一名;也就是因为这篇论文,使我在局里,特别是局政治部而小有名气。就这篇论文,据说局政治部的领导还亲自推荐给南政委阅读。这样,南政委就更一步加深了对我的印象。
南政委第一次找我谈话时是四月份,当年的八月份我被提拔的命令就下来了。
是不是就是因为我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些成绩,南政委就提拔了我呢?其实不然,那点成绩又算得了什么。上层领导考虑问题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能想到的,往往我们是想不到的,具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实在不知道,我只知道首长对我的培养,日后将永远记在心,能力允许时好好报答。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不跑不送弄个位置是多难,所以,我是万分的感激,感激首长没有任何条件的提携我。
在以后任职的两年多的日子里,我也每每想着适当的时候准备一份厚礼,去送给我所感恩的的人。由于当时家庭比较困难,所以,我的夙愿迟迟未能实现。我在想,给自己的恩人送礼不能轻,起码得有一定的档次,仨瓜两枣的那简直是在玷污首长对我的认可,以及我对首长的感情。
虽然首长后来把我约谈下来,但我一点也不怪罪首长,我理解首长,一个从外单位调来的人,在新的环境下生存,也是相当不易的;他有他的难处,他有他的需要。但不管怎样,终归是首长让我“入了团”,要不然,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凭我当时的家庭条件,以我的脾气秉性,真的是没有机会“入团了”。所以,不管是现在、过去,还是将来,南政委永远是我感恩的人。
为了这颗感恩的心,为了践行感恩的诺言,自转业后,除专门安排拜访首长外,其他时间,只要是路过首长居住地,必须前去看望首长,这笔感情债是我永远也还不清的;似乎只有这样做,我的心理才能平衡。
南政委在我转业的前一年就离休了;离休那年他并没有达到任职年限,也没有到达任职年龄。是不是他也被约谈或劝退?不清楚;那年头没有后台、没有经济实力的普通干部,遭遇被约谈、被交流、被劝退的情况时有发生;据说顶替政委职务的是从上面派下来的、有一定社会背景的、年轻的领导。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政治手腕花样百出、名目繁多。约谈可能是一年一次,也可能是半年一次;使用干部也是一波顶替一波,你可能通过约谈被谈下去了,他可能利用手段伎俩上来了。
但是,你上来的人千万不可耻笑下去的人,因为,最多不出一年,你可能又是被约谈的对象。
(此故事纯属虚构)
2017年12月3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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