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静安
江丽君孤身一人在鹭岛打拼了多年,如今事业刚有了些起色,自家那位亲哥哥却在这时打来电话,说希望她能回乡协助打理茶园的生意。江丽君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她当年就百般央求过哥哥让她帮忙打理生意,可是却被以“举贤避亲”的理由拒绝了,连父亲帮忙都说服不了。就在刚要拒绝电话那头的哥哥的时候,江丽君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从来不轻易感情用事。
江丽君于是说道:“哥,你这是,开窍了。”
哥哥江源流在电话里那头用极沉稳严肃的声音回答道:“回来吧,我会告诉你我的理由的,这次哥哥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江丽君一直很敬爱自己的这位哥哥,可是有一点,她不喜欢哥哥整天板着脸严肃至极的神情,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了,时间难道还不足以磨平悲伤吗?
江丽君依旧摆出一副小姑娘的架势,说道:“我就不,凭什么,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
江源流依旧是那么平静,说道:“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
没等江丽君反应过来,江源流已经挂断了电话。
江丽君愣了还一会,她没想到哥哥竟然会说出这句话。记得当年自己问哥哥为什么不在事业上帮助自己的时候,哥哥同样说出了这句话。可是,这两句话的意思竟在她的心中产生了不一样的意思。
这么多年来的打拼,她清楚当年哥哥的拒绝是为了她好,可是这一次呢?也是为了她吗?
江丽君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一个极好极好的男人,正如他多年来的坚守,虽然在江丽君看来是愚蠢的但却又是向往的。多年以来,她一直将自己的哥哥作为一个标准,以至于修炼成了一个“剩女”。江丽君很优秀,身边也不乏优秀的异性,可是,她希望自己执手一生的人是像她哥哥那样的,呆笨得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江丽君人长得美,具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娴静,端庄大气,可是她的骨子里都是一股不服输得劲,大有一种飒爽英气。江丽君自己都怀疑父亲因为她的这个名字,将她培养成这样的。清代陈端生所撰写的《再生缘》中,主人公便是叫做孟丽君。父亲喜欢读“南缘北梦”,他对孟丽君尤为赞赏,希望这自己的女儿也能像这位小说人物一般,虽是女子,却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到了第二天,江丽君便将她的辞职信交到了上司的手上,上司很是不理解江丽君如何放着好好的大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不坐,偏要跑回到一个破败无名的小镇去打理茶园,再三挽留不得只得作罢。
水乡小镇茗庄是一座安静的江南小镇,地处浙西,有一条莲江流经。茗庄下辖白乡、东乡、清乡、西乡四乡,而小镇中心为一处水网,其中有一座古莲桥接通南处,最是多人行经。小镇若以古莲寺为中心方圆一里细数,约有拱桥三十七座,其间更有一处园林,乃是清朝中叶一巨贾所造,雕栏玉砌,廊腰缦回,假石林立,碧溪清泉,匠意巧思自也不输苏州园林。镇西多茶楼茶馆茶叶铺子,每年一到清明前后,多有外地来的商客游人来此买办茶叶。
住在这小镇上的人,不知从那一辈起,养成了极顽固的喝茶毛病,这一毛病即使到了现在,在茗庄的年轻人身上还使着作用。清晨须喝上一壶早茶,中午又是一壶,到了傍晚晚饭过后又是一壶。茶是茗庄人的第二口饭,茗庄这个小镇名字的由来倒不是因为这里产茶,而是因为这里的人嗜茶如命,因为对于茶的狂热,便赋予所居之地一个“茗”字。茗庄人喜欢喝茶,并因为喜欢喝茶喝出了一份恬淡的心境,不太过于去追逐物利,而更加珍视人与人之间的瓜葛,更加珍视生命中宁静与闲暇的光阴。套用苏东坡的论竹名言到茗庄人的饮食起居便是“宁可食无肉,不可饮无茶。无肉令人瘦,无茶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曾有学者从地理气候、历史、经济等角度对茗庄人饮茶之风做出过解释,但结果什么原因都沾边,也就意味着什么原因都不像。茗庄人似乎一生下来就喜欢喝茶,茶是茗庄人的维生素。
浓重的饮茶之风,造就了许多茶文化、茶风俗。每年的清明之后的第七天,就是茗庄人的“起茶节”,民间传说这个时候,茶神陆羽会下凡人间,喝过这一天泡的茶,可保一年顺顺当当的,而且这一天喝茶还有个讲究,说是逢斟茶时要留出一杯来,孝敬茶神,待到当天的子时过后方可倾倒。民间风俗的传说故事看似粗糙无比,实则寄托的是人们对生活的愿景,劳苦一年,就靠着这些在节日时的盼头调剂。节日本就是借口,生活是这些借口存在的意义。
茗庄这座小镇不同于江南许多的水乡小镇,她依旧是那么的安静,少人打搅,除了作为浙西一处重要的茶叶交易点外并无太多的商业气息。这里的人皆是靠这一双手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没有与人分享他们生活的意愿。
曾经有人问当地的父母官,为什么不利用好茗庄的旅游资源,大搞旅游建设。那位父母官说:“人长得漂亮就要去做明星供人欣赏吗?”大抵现在许多据说古朴的村落已不古朴,据说古朴的风俗已不古朴,大抵是做给有人看的,但茗庄绝对不是,这里的许多风土人情仍保留下来,洋溢着茗庄人民对于生活的美好期待。
江丽君回到了故乡茗庄,她丢掉了自己在鹭岛打拼多年所积累的成就,这一次归来不同已往,大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思。
穿过古莲桥时,她在桥上驻足了好一会儿,看着江面迟迟没有散尽的雾霭,望着几只水鸟或立荷上,或掠在水。船娘们从各个地方汇聚而来,手摇橹桨,口中依着流传下来的几首茶儿调唱着。江面被歌声笼罩,只听得有一首这么唱道:
古莲桥,古莲桥,
人来人往经此桥,
徘徊远望在此桥,
烟雨迷人眼,
莲江长浩浩。
古莲桥,古莲桥,
今日要送远行人,
今日莲开早。
古莲桥古莲桥迎来送往,天上是来鸿去雁,桥上是思人游子。江丽君听着船娘们的歌声,出神了好一会儿,回想起自己在这座古莲桥上所经历过的几次依依惜别,几次欢聚拥抱。人事的分分合合,喜忧聚散,竟有一座桥在旁见证,也可谓是老相识了。
“我回来了。”江丽君提起旅行箱,跨过门槛,走进一间颇为精致的老屋。这间屋子白墙黑瓦,是清代的建筑风格,石砖生满青苔,有些地方早已剥落,一进入前门,过道两边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再进去便是会客的堂厅,家具是老式的樟木所作,有几面收藏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包装的茶叶,偶尔有几处放了些紫砂茶壶。正中的墙上供着牌位,整体风格是五六十年代的,这些年用上了一些现代的电器,新旧结合倒也不失违和感。整间堂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张扭曲盘旋树根制成的茶几,茶几上摆着一整套茶具,虽种类繁多,倒也不失秩序,静静地围拱这一把极为古拙的仿明代万历年间的莲花纹紫砂壶。
老茶人江晚风,江丽君的父亲,似乎是没有听到女儿的叫声,自顾自地沏茶,自斟自酌,很是陶醉,忘乎所以。茶几上放着一本线装古籍,乃是之江线装书局出版的宣纸影印仿古庚辰本《石头记》,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哪册哪页了。
“爸,我回来了。”江丽君再复说到。
“哟,丽君呐,回来得那么早,刚怎么不叫我帮你搬东西”
“还说呢?刚我就叫了好几次,你没听见?”
“哦,老了,最近耳朵有点背。”江晚风道。
当下江晚风帮江丽君提过旅行箱,说道:“还挺沉的。这次,不打算走了?”江丽君说道:“那还得看哥哥有没有找贤纳士之心。”
江丽君回到家中,心情颇为舒畅,还是家里的感觉好,那熟悉的茶香,依旧是儿时的味道。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些细碎事,愣愣地有些出神。父亲江晚风则收拾妥当,戴上一顶画家帽,确实颇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他若叼上根烟斗,想来比会让人联想到黄永玉了。他叫上在呆愣的女儿去茶楼吃些早点。
父女二人来的这一处茶楼,乃是坐落于茗庄镇西的寒蝉楼。这寒蝉楼乃是民国初年一位山西盐商所建,原是想做酒楼用的,后来于乱世之中几经辗转易主,才由本地一位叫虞冷蝉的茶商掌理,传了三代竟没有一点败象,反倒是每一代都把这茶楼干出了点成绩。寒蝉楼最为茗庄人所共识的就是这里的早点,放眼整个茗庄,竟没有一家店能出其右。掌勺的大厨换了不知道多少,可在老食客们挑剔的味蕾中,那味道压根就没有变过。寒蝉楼里常年会有一两个说书的先生进驻,将隋唐三国不知讲了多少个春秋。其中有一位姓梁的说书先生见江晚风痴迷《再生缘》便教了他一些弹词的知识,那也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品茶寒蝉楼江晚风喜欢这里的灌汤包还有桂花糕,这几乎是他的必点。而江丽君倒是无所谓,点了青团和绿豆糕。至于茶水,当然还是茗庄的白水芜香。虞老板已经人过中年,却没有老于世故的嘴脸,还是当年那个热情谦逊的虞家小二老板。虞老板这的白水芜香茶叶用的是东乡茶园那边产的,也就是江源流经营的那处。更兼茗庄上谁人不知江晚风是省茶业协会名誉会长,故而对于江晚风这位客人,他向来是会多予以些关注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虞老板这才要拿着手里那盒正山小种要去跟江晚风讨教一二,学些干货,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颇显削瘦的姑娘。只见她手上拿着三个竹编的筛子,虞老板还差点忘了这事,忙说到:“林芝,是给你爸来送筛子的吧。”
那个叫林芝的姑娘脸上挂笑,眼里似有星星,将筛子递过来:“给,请虞老板验收。”
虞老板将茶叶盒先放在了柜台上,接过筛子也不细看,“你爸的手艺那还用检验。这三个多少钱?”
林芝用右手笔画了一下:“一个二十。”
虞老板注意到了林芝那双粗糙的手,心中有几分触动,就又拿起筛子,细细看了,过了一会说道:“这哪里行呢?”
林芝听了这话,忙说:“虞老板,我们家的筛子已经是很便宜了,做工又好。”
虞老板笑了:“对,就是太便宜,这么好的做工,就二十五块一个吧。”
林芝听了竟颇意外。虞老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到:“老赵的那家饭店关门了?”
林芝回答说:“关了,赵老板夫人住院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就把饭店卖了。”
虞老板又问:“那你的工作有着落了吗?我这里缺个下手。”
“谢谢虞老板,我最近刚找到了一份东乡茶园的活。”
“哦。那你可就要晒得更黑啰。”虞老板开起玩笑来。
傍晚,知道妹妹江丽君已回了家,江源流就破天荒地准时下了一次班。刚走进前门,江源流就闻到了一股子烧菜的味道,倒不是这菜烧得有如何香,而是那股子烧焦东西的味道确实比其他味道要来得浓烈。江源流一边嘀咕这妹妹这丫头这些年烧菜的手艺没有半分长进,难怪到现在还单身。心里想着这件事,就觉得好笑,就又想起了以前自己跟父亲学烧菜的时光了。
“丽君,我都打电话给消防队了,你别再纵火啦。”
厨房里出来江丽君气鼓鼓的声音:“爸,你倒是换个厨灶,现在都用煤气了,你还用柴火,还有这口大锅,炒个菜跟炒茶有得一拼。”
江源流一进来就见父亲在拿妹妹说笑,顿时感觉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他是个喜欢回忆的人。记忆就像茶,越品越有味道,尽管这些年,他开始厌恶回忆,他开始讨厌回忆了。也就是此刻的情景,让他对回忆没有太多的抵触。
这是这一家子自大年初一后的第一顿聚餐,席间江丽君难得地说起了这些年来自己在鹭岛打拼的各种遭遇,包括他的奇葩上司、以及生意场上各式人种,又谈了自己如何机智地给公司拉来一大批投资等等等等。江源流倒是感触颇多,自己当年也是白手起家,虽说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仗着父亲茶业协会荣誉会长的关系走到今天的,可他自己清楚,他一直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今天的成就的。所以对于他的亲妹妹,他也没有去拉过她一把,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自己栽种的果实才会分外甜美。可是丽君毕竟是个女孩,孤身一人在外打拼,这份毅力与拼劲也很让他敬佩。他觉得妹妹真的长大了,或许还真的可以将自己视为生命的事业交给她,毕竟她也很喜欢家乡的茶山呐。
“丽君,这些年你的努力哥都看在眼里,你是好样的。”江源流夸赞道。
“是啊,谁让我有这么个好哥哥呢?”江丽君假装生气。
江晚风笑了:“这要怪就怪你爸,给你生了这么个刚正不阿的哥哥。”
江丽君这才不死磕那事了:“爸瞧你说的。”
江源流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转移话题了,“丽君,我们公司之前在白乡投资的茶叶种植基地,今年就要开始产头一茬可以上市的茶,我现在缺一个这方面的总负责人,负责把控整个白乡茶园的茶叶栽培、生产。另外,你这些年在市场营销也积累了不小经验,我们公司产品推广这一块你也来负责一下。”
“爸,你看哥,我还没有答应做他的手下就开始使唤起我来了。”
江晚风说道:“都一家人,什么使唤不使唤的,这里打住,我们吃饭,别老提公司的事嘛。我们唠一下文学、花鸟,聊点诗情画意的事不更好吗?”
于是江源流就借机对妹妹的烧菜手艺评头品足一番,江晚风不时加入战团,不过他向来帮理不帮亲,谁说得有道理就在一旁助攻一下,时而又阐发一下作为长者所悟出的人生智慧。一家人难得地能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共聚晚餐,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江晚风破天荒地拿出了瓶好酒来,倒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灌醉了。
江源流也喝了好几杯酒,脑袋迷迷糊糊地竟睡去了。江丽君可没有喝酒,于是只能是一个人,分别将父亲和哥哥抬回房间去了。父亲江晚风个子不高,上了年纪都更显得削瘦了,对于江丽君来说并不费劲。倒是自己那个哥哥,生得比许多北方的男子要高大壮实,更兼人也睡得死死的,口里兀自喃喃地说着梦话。
江源流的房间相比于父亲那整洁的房间要乱了许多,一堆文件散乱地弃在台面上,许多经济、茶叶,甚至人际方面的书或摊开,或一堆歪歪斜斜地摆着,反倒是那垃圾桶异常的干净,竟没有什么丢弃里面。
江丽君没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将江源流扔在了床上。江源流整个人伏躺着,到还是睡得死死的。江丽君也不好帮他除去那件深蓝色西装,也就让他那样睡吧,反正睡得这般死,跟何况他还做着梦,可别打搅了他。又看不惯哥哥这书桌这般脏乱,顺手走过去帮他整理一下。
就在这时,只听得江源流低喃着:“碧鸣,碧鸣。你看这茶园……多美……”语声又低了几分,听不清了。
江丽君听了“碧鸣”这个词,整个人一惊,忙看着那个睡得死沉沉的哥哥。只间他一脸微笑,仿佛是一个甜美的梦。
甜美的梦?也许吧。
在这一事上,江丽君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她清楚这件事,自己的哥哥陷得有多深。
十年前,江源流正好二十八岁,从之江大学本科毕业后就一直在忙着要实现自己的抱负,那年已经涉足茶叶批发生意三年,按照他当时的设想,他会将赚到的钱投资到一座新茶园的开发经营上,同时他在那些年已取得了很好的人脉,只要再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就会承包下东乡那片废置的茶园,重新引进茶种。按照他的设想,他将在茗庄创办下一家知名的茶叶公司。
那时的他整天都很忙,但是他觉得自己很充实,他有着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一天的耕耘都是甜的。江源流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奋斗,那个叫余碧鸣的女子将是他一半的生命。
他俩是大学认识的。江丽君至今还依稀记得余碧鸣那双澄清碧澈的眸子,还有那张浅浅的笑脸。多好的一个人,善良而单纯。碧鸣是学医的,本科毕业又在华西医学院攻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又在当地某医院参加了工作。两人后来虽是聚少离多,可这份感情却愈久弥坚。江源流曾经承诺过,等自己拥有了一座茶园,他要在那漫山茶海之中完成与余碧鸣的婚礼,亲手种下一棵象征他们爱情的香樟。
江源流相信,日子虽过得苦,可就像茶一样,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十年前,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江源流丢失了他苦尽甘来期待。
那天,他难得地想去看看余碧鸣,想给她一个惊喜。正好赶上护士节,虽说不是医生的节日,但也好歹算是个相聚的理由吧。他是坐飞机去的,没有告诉碧鸣,希望给她一个惊喜。在飞机上,当他得知地震发生的消息后,莫名地感到不安起来。下了飞机急急打开手机,有三条未接电话的通知,还有一条短信。看完短信,他整个人要发疯。回拨了碧鸣的电话,没有人接。他像疯了的野狗,一个劲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碧鸣最后还是走了,她当时身下抱着一个偶遇的小女孩,自己的躯体被钢筋刺入五寸,大量失血。
江源流没能再见到碧鸣最后一面,后来几经辗转找到了那个小女孩,从他口中了解到碧鸣生命中最后时刻的无助,整个人顿感天旋地转。
江源流至今都忘不了碧鸣最后那条短信,“我们这地震了,我现在在废墟里受了伤,我怕我坚持不了,我可能要失约了。”
失约从那以后,江源流没有再爱过第二个女人,曾经沧海,是他一生都将解不开的死结。江丽君将她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哥哥与那位不幸的姑娘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都是可怜人。这样想着,竟不自觉地也掉下了眼泪来。
每个人也许都有一捧先甜后苦的茶叶,藏在某个罐子里,不要轻易去打开那个罐子。先甜后苦的茶叶太折磨人。
江丽君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哥哥的卧房,生怕打搅了他在梦中的幸福,尽管她也知道,梦毕竟是假的,总要醒来面对现实的,但生活就一定因为是真的而比梦更来得珍贵吗?
第二日,江丽君便开始一个人呆在卧室,把哥哥所经营的白水芜香茶叶有限公司的相关资料研究了个遍,又过了几日,这才到哥哥公司里讨教问题。江源流倒是大吃一惊,没曾想妹妹对于自己的公司倒是分外上心,俨然可以委以重任了。江丽君又趁机来了一场“隆中对”,大体是告诉了哥哥如何如何,这般这般,把白水芜香茶这张宏伟蓝图勾画得有模有样。江源流当即拍板,让江丽君走马上任,接管白乡茶园的事宜。
江丽君到了白乡茶园,了解到白乡茶园的具体情况,认为需要再加派些人手,就从东乡茶园那边调来了些女工,眼看着再过一个月就要收茶了,看似轻松,却要考虑到诸多方面的问题。这段时间江丽君一心扑在茶园的事情上,她向来是这股拼劲,更何况她新官上任,不烧几把火,怎么行呢?
白乡茶园之前一直是由林和堂打理的,他本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茶农,但这打理茶园的本事却不小,江源流发现他是个人才,就把他聘请过来,可这老林毕竟是大字不识一个,人也犟,说话从来不懂得委婉,虽说没有什么坏心思,可是这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教一直希望把自己公司打造成一家出色茶叶公司的江源流很是头痛。当然,江丽君的加入不见得就能让他高枕无忧。
林和堂倒也不在意自己被降了级,倒是这样被一个姑娘压了一头,他一个大男子主义的汉子受不了。几次跟江源流说要解甲归田,当然,也都是说说而已,后来想想,这不是显得自己没有气度吗?就安定了下来,也没有闹出什么事了。
倒是江丽君一个劲地捣鼓,先是挖来了过去同校的一个校友,叫什么陈携雨的,说是研究茶学的博士,在文学社认识的江丽君。陈携雨博士毕业竟没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亏得无事就在文学社的聊天群里发诗寄愁,第二天江丽君就打电话邀他来工作了。林和堂对此的态度是,高材生不见得会办事,管不好哪天捅个大篓子呢。
更令林和堂猜不透的是,江丽君居然还拉来一帮人,组建什么“白水芜香茶推广工作室”又是在茶园到处拍照,又是拉来一帮游客的。这在林和堂看来就是在瞎胡闹,养的一群玩电脑的主,就知道坐在空调房里,不出去走走,看看茶叶怎么行。倒是新来的那几个茶工们还行,时不时唱上些经典的茶儿调的曲目来,还能给整个茶园平添几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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