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的机械师们,才算厉害!
从二十岁出来打工至今,已有十年。期间,我换了七八份工作,没有一份工作干到最后。一颗浮躁的心始终肆意涌动。总梦想着那种安稳,薪水高的工作,然每每失落至极。去年的春天,我经亲戚介绍又来到鄂尔多斯纳源煤矿的修理厂当库管。
出来煤矿,心顿觉哇凉。修理厂的库房脏的几乎踩不下脚。挖机和翻斗车的配件横七竖八的乱堆在地上,几个生锈的简易货架上零散的摆放些机滤和电器。煤灰厚厚的铺在上面。我觉得不可思议,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乱到无法形容的库房(可能是我从未见过煤矿的库房)。库管就住在库房后面的一间简易彩钢房里。整个房间的彩钢墙都被煤灰沾满,用手一摸,一只干净的手瞬间变为漆黑的熊掌。风起时,煤灰合着沙尘以及=肉眼可见的形态从房间的四周飘进来,根本来不及打扫。工作和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几乎让我抓狂!
本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心想凭一身力气,到哪都会混一口饭吃。那就走吧!可再去哪里?干什么工作?薪水是否有此地高?捉襟见肘的生活瞬间又让我不知所措。既来之,则安之——我开始这样安慰自己。这些年自己不就吃了经常换工作的亏?换来换去,换至今天,竞争力越换越弱。因为每换一份工作,意味着重新开始。还是留下吧——我开始这么想。
在煤矿的修理厂里,相比于库管,那些机械师们才算真的厉害!在别的地方,我也见过各种机械师,但远没有煤矿的机械师们夸张。来此地后,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可以洗干净手和脸。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个月七百二十个小时,一年八千六百四十个小时,除去中间请假回家,年底放假的时间,一年也有八千个小时,他们是在油泥和乌黑中度过。每天早晨见他们时,和昨天下午一模一样。我诧异的问他们,下班后没洗漱?他们也诧异的回答我,难道你是第一天来煤矿,不知道煤矿的机械师都这样吗?若能干净的上班。谁愿意一直脏着?工衣也从未见他们洗过,都是一次性的。一个月或两个月,他们会去趟矿外的集市,买一套廉价的工衣。而之前穿过的工衣,统统扔掉,连洗的价值都没有。如此反复,一年之中,他们至少要扔十几次工衣。
看到他们干活,我想他们比监狱里的重刑犯还要忍受的苦多。钻在满是油泥的翻斗车下面换钢板。少不了大锤、骑马机、风炮、千斤顶、扳手、大撬棍,横七竖八的堆放在钢板旁边。他们早已习惯这种乱中取胜的干活方式。再说这里是北方的露天煤矿,本身就是粗狂和野性的。翻斗车车架一面的整栋钢板重量约在三百五十斤左右,遇到一些罚翻斗车的加厚钢板,重量在四百斤以外。每次换钢板,都得把整栋钢板拆开,哪片断了换哪片,且都是独作业。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没那份力气去干这工作。而换钢板只是这些机械师们工作中最简单的一项。遇到离合器片烧死,打滑,齿轮异响,他们还得拆装变速箱。
矿用翻斗车的变速箱分七档箱,八档箱,九档箱,十档箱,十二档箱。越高的档位,变速箱越重。即便是七档的变速箱,重量也近五百斤。机械师们用手摇吊链把变速箱吊下来,拆开变速箱检修或换完离合器片,再将变速箱吊上去,光一上一下,在绝大多数没干过这么这项工作的人眼里,已好比登天。他们却在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把变速箱完完整整的吊上去。只有在往车上吊的时候,才需要另外的一个同事帮忙。偌大的一个变速箱在这些机械师眼中,好比玩具。
下雨天,工地变得泥泞不堪。翻斗车行驶在颠簸的泥水路上。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机械损伤。一般情况下,煤矿是要求停工的。二般情况下(主要指煤炭紧销,煤矿存煤量少时)。当然没有一般情况,全都是二般情况,即便天上下刀子,煤也得想尽办法往出挖。这个时候,机械师们比平日里更忙。诺大的修理厂停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车,坏的换都是大件。诸如轮边漏油,平衡轴断裂,中桥和后桥齿轮异常。每一个问题都得花一两个小时解决。他们躺在油泥和雨水混合的翻斗车下面,拼力抢修着。有时候一整天都是如此,冰冷的雨水钻进衣服,侵蚀每一寸肌肤,待干完一项工作,又是下一项,永远干不完,几乎每一个在煤矿干活的机械师都有关节炎,风湿。我实在想象不出世界上有多少种艰苦的工作,但他们肯定占据其中的一项。
我跟他们一样,都是生活所迫的来露天煤矿。我自认吃不了那份苦,所以才勉强当个库管。这些机械师把人间的苦吃了一半还多,依然一年又一年的留在煤矿。那我呻吟的苦,瞬间让我无地自容。都生而为人,相比于他们对生活的咬牙拼力,我的那点苦,根本不值一提。成年人的字典里,都知道没有容易二字,既然不容易,又何来那么多无病呻吟。在煤矿的修理厂当库管一个周后,我决定留下来。此时,正是深夜。窗外飘起雪花。已到了三月末,还有雪,明天看来又是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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