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霜
文/转
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开始体会什么叫自惭形秽。
成都的夏已经过去，早晚渐凉，路边的火锅店人声鼎沸，我向来喜欢辣，自然加入了其中行列。
沈祺是福建人，吃不了多少辣，每次和我去吃火锅时我们总会点鸳鸯锅，清汤，红汤。
除此之外我还会要一个干辣椒的小碟子，盛得满满的辣椒粉，红色而诱人。
沈祺总会在这个时候对我拉脸，他不怎么要我吃辣，说对胃不好，说我脸上的痘痘不好就因为总是不忌口。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拽着他的胳膊摇晃，用自己听了都犯恶心的嗲音叫他，沈祺会嫌弃地撇嘴，却从不把我的手扒拉下来。
而我第一次见到周韵就是在火锅店，那是我吃得嗨的时候，火红的辣椒刺激着我的味蕾和嗅觉，我的眼泪鼻涕一把抓，辣出的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而就是在这朦胧之中，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周韵出现在了我面前。
“嗨，”她挥手，冲着我对面的沈祺，“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
齐肩直发，时下流行的空气刘海，和我的痘痘肌不同，她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丝毫瑕疵。眼睛大而有神，妆容讲究，两颗水钻耳钉点缀在两侧耳朵上，灯光一照，闪闪发亮。
我有些闪神，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沈祺的朋友我从来不过问。
“好久不见。”我听见沈祺回她，我偷偷抬眼，发现他刚才还抿着的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扬起嘴角，他的笑温和，我看着却觉得眼涩。
“这是你女朋友吧？”
一片藕还没到碗里就掉回了锅里，我的动作僵住，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她，笑得不好意思，“你好，我叫沈暧。”
暧昧的暧。
“你好，我叫周韵。”女人笑笑，然后对同行的朋友耳语了几句坐到了我们这桌空着的位置上，然后……然后就再没搭理我。
“沈祺，下周张品结婚，你去吗？”
她的声音好听，说话的语气也软软的，同为女生的我听了都觉得舒服，更别说男人了。
锅里的汤滚热，煮好的菜在里面翻滚，我埋头继续奋斗，耳朵却不受控制。
“去，”沈祺说，往我碗里丢了一个鸡翅，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在看着周韵，“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僵住刚要扬起的唇，眼神在他和周韵之间扫了两遍，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成了外人。
我是在两个月前和沈祺开始交往的，没有高挑的个子，凹凸有致的身材，精致的脸，也没有温柔的脾气，甚至有点小脾气。
我不知道我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我喜欢沈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他的声音好听，说话温柔，笑起来有一对酒窝，浅浅的，刚到公司时我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在他面前，我从来都很自卑，但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对他的喜欢。
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输掉这场感情的准备。
晚上，我们散步回去，他拉着我的手没有说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想开口询问，关于周韵，关于他们，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快分开时，我拉住他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我，勾着唇问：“怎么？又要对我表白了？”
他的眼闪亮，在灯光下像星星，我看着悸动，踮起脚凑上他的唇。
“停。”他抬手挡住我的动作，很嫌弃地撇了撇嘴，“刚吃完火锅，我可受不起。”
换成平时，我会拽着他撒泼耍赖，可今天好似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的手放在我的嘴巴上，我假装不在意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讪讪。
沈祺忍不住笑，抬手给了我一个爆栗，我不满，扭头过去想剜他一眼，谁知却撞上他压上来的唇。
温软相触，唇齿相融，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如鲠在喉。
晚上回去我失眠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关于他的过去，关于我们的将来。
凌晨十二点半，我实在睡不着就拿了手机给沈祺发了微信，他很快就回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但没想到的是，前一刻还在和我聊微信的人，后一刻就已经在通话中。
十个已拨电话，十个未接通。
我看着迟迟不回的微信和电话直到天亮。
第二天接到沈祺的电话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打来电话叫我晚上一起吃饭，只字不提昨晚的事，也没有问我昨晚有没有等他，微信到现在还停留在昨晚的对话上。
电话里，我想开口问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因为我和周韵，是两个没有可比性的对象。
于是，那晚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不提，我也没有开口，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变。
“嗡嗡”
沈祺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我从厨房出来，本想把手机拿给正在洗澡的他，但“周韵”两个字就像定身咒一样把我给定住了，以至于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键。
“阿祺，我在老地方等你，别又迟到了。”
我没有开口，电话那头软软的声音就开始说了，如雷轰顶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心脏就如被人猛地打了一下。
周韵的话让我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那边已经在电话里“喂”了好几声。
“不好意思，沈祺在洗澡，一会儿我让他回给你吧。”
说完这句话我挂了电话，脑子里一跳一跳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的，只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老地方，又……
呵，我就说这段时间他怎么总是爽约，明明约好要一起吃饭逛街的，到点之前总会以各种借口放鸽子，以前明明固定好的时间要做的某件事，随着周韵的回国就都变了。
我早该知道的，沈祺之前就说过，他和周韵分手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她出国，现在女神回来了，怎么就不会再有复合的可能呢？
我应该清楚的，这世上所有的合适都应该是门当户对，不管身份还是样貌，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人就该有自知之明。
想清楚这一点后，我总算回了神。
沈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眼泪都擦干了，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笑了笑说：“周韵给你打电话了，说在等你，可能有事吧，你给她回过去吧。”
说完，我转身往厨房走，随后就听到沈祺打电话的声音，我脚步加快，想逃离这个地方。
晚上，沈祺去赴周韵约了，我一个人又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老板看到我后迎了过来，笑呵呵地说：“还是老规矩是吧，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小伙子呢？”
我讪讪地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这次换红汤吧，就我一个人。”
“好咧！”
老板爽快地应着，拿了菜单让点菜，我粗粗地划了几样，心思没在这上头。
一个月，距离上次第一次见周韵已经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而在这期间沈祺也表现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行为，让我几度觉得，他的生活里已经不是我能介入的了。
“咕噜咕噜”
锅里火红色的泡一个接着一个，我向老板要了两个干辣椒粉碟，红红的辣椒刺激我的味觉和神经，我不知所谓地从锅里捞了又捞，伴着那红色入口，麻木而无味。
没有人阻止，真好。
“姑娘，没事吧？辣就喝水啊，呐，送你的。”
一瓶冰过的雪碧递到我面前，我抬头，对上老板略微担心的眼神，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上流下，我笑着接过雪碧大口往嘴里灌。
“唉，”老板叹了一口气，在我对面坐下，无奈地摇头说，“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你这样该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吧。想开点，感情这种事哪有人说得准的，情侣间不就是分分合合的吗？实在不行再等等吧，总会遇上合适的。”
是吗？
“呵呵，”我笑，憋着要流下来的眼泪冲老板点头，“是啊，总会遇见合适的。”
我知道的，不论是谁心里总会有个最爱的。哪怕以后真的分开，但最爱的那个却始终只有一个，这种话早在很早之前就有人对我说过了。
爱情里不能只想着占有，没有谁是真正属于哪个人的，心若向着谁，哪怕你哭瞎了双眼都没用。
就如我该有自知之明一样，就如高档品的零件和瑕疵品是配不上的一样，那样只会显得可笑。
从火锅店出来，我去了我们经常散步的公园，偶尔路过一对情侣，他们有说有笑，我越看越难受，拿了手机给沈祺打电话。
有些事，终究要做个了断。
“When you told me you loved me，Did you know it would take me the rest of my life to get over the feeling of knowing. ”
手机旋律响起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拿着手机起身在周围找了许久。
“喂，”沈祺接了电话，旋律也终止。
“你？”
“转身。”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再次回头，沈祺站在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举着手机对我笑。
“你怎么在这？”我不敢走近，生怕一靠近他，我刚才才做下的决定就又动摇了。
“你都在这，我要不在这还能在哪儿？”
他一步步走近，说得话让我瞬间泪崩。
“好难看，”他抬手给我擦眼泪，像从前那样嫌弃地皱眉，“沈暧，你能注意一点形象不。你看看你，也不怕人笑话，这么大人了还哭。”
他一句句的抱怨，我听进耳里记在心里。想起这段时间他的忙碌，想起周韵喊得暧昧，想起他们还在联系，想起他们的郎才女貌，想起我自己。
我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脸埋进膝盖，毫无形象地哭了出来。
“是，我没形象，我不好看……没气质，声音不好听，身材不好，还乱发脾气。我什么都不好，什么都是错，所以你才去找她……所以你才放我一个人不管。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可我，我……”
可我爱你啊……
我可以为你在别人面前温柔，可以为你穿我最不喜欢的高跟鞋，可以为你去学做饭，可以为你改变我的脾气，可以为你不吃辣，也可以为你去学着讨好别人。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便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曾那么喜欢我的名字，只因里面有你的姓，可如今我却那么讨厌。
暧昧，讽刺的是我还是你？
“胡说八道什么，”沈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感觉到他在我面前蹲下，“把头抬起来。”
他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祺，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本来就很没形象了，这个样怎么可能再让他看到，我知道自己很怂，怂就怂吧，至少让我保留点最后的尊严。
“沈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祺把手放我脑袋上，硬逼着我抬起头来和他对视，我抓着他的手使劲挣扎，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别动！”
他吼我，我心里委屈，刚想哭出来，他就瞪了我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说道，“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怪怪的，也不怎么说话，原来都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你说说你。”
“难道不是吗！”我哭着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一抽一抽地说，“她比我漂亮，比我瘦，比我温柔比我有气质，叫你阿祺，约你出去，又是老地方又是迟到的，你叫我怎么想？”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沈祺，我不会怪你的，你们要复合就复合吧，我会祝福你们的。”
虽然，我只是嘴说说的。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祺还嫌我不够伤心，都这个时候还笑话我。我气不过一把推开他，就站了起来往公园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我愣在原地。
“吃货，任性，爱耍小脾气还不会打扮，想想还真是没什么地方可取。”
数落的话就在耳边，愤怒之余更多的是难过，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沈祺眼里原来是这样的人。
呵……
“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腰上的力道加重，我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不漂亮，不温柔又没气质，明明丢在人群中都很难找到的人，我却喜欢得不得了，我很不正常吗？沈暧，你在把我推给别人之前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嗯？”
他蹭着我的耳朵，语气很暧昧地问，我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都感觉快要窒息了。
“我没有要去找她，也没想复合，一个小时候前我就和她说清楚了。我说，沈暧是我女朋友，是我未来女儿的妈，没了她我就活不下去。才转眼的功夫就要把我推给别人，你想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是吧？嗯？”
沈祺的话还在继续，脖子上时不时传来他呼出的气，换做以前，我会笑着转身过去闹他，可现在，我除了哭好像什么事都做不了。
我想不通，我……
“沈暧，”他越过我的肩站到我面前，那双眼里好像有光，我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你来到这世上便注定了独一无二。我喜欢的是这个独一无二的你，而不是被复制的别人，这点你能懂吗？”
他问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熟悉又温和。我不知是感动，还是因得到答案而放心，只想抱他。
沈祺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伸手把我拉进了他怀里，长叹了一口气说：“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事直接问我，知道了吗？”
“嗯！”
我使劲点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后我才知道，沈祺那段时间之所以会和周韵联系得那么频繁，完全是因为当时公司的一个项目，正在和周韵所在的公司谈合作，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被沈祺狠狠地损了一顿。
而作为惩罚，我被限制半年不许吃火锅……
“老板，老规矩！”
“好咧！鸳鸯锅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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