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明)
连日的梅雨在下午停了,半个月亮早早上了天空,薄冰一般清亮,大片堆积的乌云经清辉透析,滤去灰暗色调,渐渐拉开层次,化成了轻薄的白色柳絮浮动。宛若缠斗在一起的孩子,经过母亲的抚慰,洗去嫩脸上的泥痕,恢复了笑容和秩序,向西边的天空慢慢漾远。
。 夜色降临,喧嚣一天的长江安静下来,没有了白日里的浩瀚,水面却是涨高了,漫过了山脚所有的水线,突兀的山峦平和了许多。下流的大桥静默着,舒展双臂,与山峦联袂作了厚实的背景,将一湾河水合围在中央作了微晃的戏台。几乎不见灯火,河面船只的暗影密密挨着。乳白的客轮悄无声息地滑进港口,倚在趸船旁边,原本安静的驳船蓦然发动了机器,打着探照灯,突突高叫着驶向对岸,鲁莽地掀起两线波浪。无人理会它的招摇,大大小小的船舶随波浪颠簸几下,又各自回到迷蒙的梦境里。戏台空旷,戏文古老,却从不落幕。
山峦曲线的低洼处透出窗格子的灯光,是山后面的中学在黑夜里清醒着,守候着,明亮的眼睛远眺河湾,有一些向往,更多的是欢喜。
渡口紧挨着大船码头,那边厢是樱桃园渡口,这边厢是卷桥河渡口。驳船跳板长长,翘着鸭子似的扁嘴,把那边岸上的人和箩筐担子及新鲜蔬果一起撮进肚里,到这边岸上吐出来,或是把这边懒懒的人、空空的担子和荷包里的分分角角一并撮到河那边,日日乐此不疲。此时停渡了,溜溜的石板地面在路灯下泛起清幽凉意,两人席地对弈,三五个人围而观之,偶尔的争论并不高声。
年轻女人端一盆刚洗完的衣服,打着呵欠沿江阶走上来。几个男人仍在河边做活儿,一例赤着臂膊,穿着齐膝的胶鞋,踩踏着浸在水中的编织袋,每一下用力双手和身体都晃荡出一种节奏,互相问答今日的客情,有时说新的菜式。远处教堂钟声响起,就说怎么就九点了,小饭馆的生意就是忙不过来,加紧了脚下的动作。等到编织袋变得绵软,解开袋口,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带来的塑料筐子,在江水里漂洗筛择一番,匀净细白的蒜瓣已躺在筐里,装进袋子上了单车,一路滴水穿街过巷回家。
船泊,风住,人散去,留圆月一轮,半个在水里,半个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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