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惘

作者: 乡土中原 | 来源:发表于2023-03-24 00:20 被阅读0次
    吉瑞钦

    吉宗乐是一个虎背熊腰真正的彪形大汉,但他在气质上却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魄,总是满脸忧伤,始终有一种淡淡的哀容。

    宗乐他整天沉默寡言,见谁都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就连我这小毛孩子,徜若顶头相遇,他也是忙不迭地让路,并甜甜地不叫叔叔不开口;无论旁人说什么,他都会温和地附和,仿佛已成习惯;他在队里干的活也是最重最苦的......在我成人后,一想起宗乐的样子,就觉得“改造”这两个字实在是可怕。

    宗乐家是地主成份。在那唯成份论的年代,宗乐敬畏天命,加上历史给他开了一系列的玩笑,所以宗乐从来不敢憧憬未来,更不敢想过丁点好事,所以苦命了一辈子。

    宗乐家虽然是地主成份,宗乐特别爱学习,特别爱听广播关心国家大事,这在某些人看来很可笑。只要和他在一起,他总要非常认真且很投入地和你谈论国家的前途命运。那时,农村人看不上报纸,对外边的事情了解甚少,能听到宗乐的时事“报告”,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也是我们最大的精神享受。

    宗乐家虽然成份不好,但大家并没有另眼看待他。他所以能赢得大家的尊敬和爱戴,除了他为人诚恳、善良、谦和,更主要的是他多才多艺,会许多本事,给大伙办了很多好事。咱别的不提,就单说他那一手刻章手艺,就叫人称道。

    那时生产队分红或分粮食什么的,总少不了让人签字画押。有的老人老眼昏花签字很不方便,尤其有的妇女又不识字。听说宗乐会刻章,宗乐不管对谁都是有求必应。没有章坯,宗乐就把自家的桃树锯掉晒干,做成方的、长的等各种章坯备用,给很多不方便的老年人签字画押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宗乐家尽管是地主成份,但在村子里威信特别高。每逢村人一提起宗乐,念想起他的为人、好处,没有不伸大拇指的。每逢自家的孩子和宗乐的孩子吵嘴骂仗,不管是自己的孩子有理无理,大人首先都数落自家孩子的不是,总觉着在此才能给宗乐一点慰籍。

    村人一直敬重宗乐,但在政治上却又帮不了他的忙。他的大儿子当时在学校各个方面表现出众,学习又是王中之冠,可是在那唯成份的日子里,升学不凭成绩而全凭成份好坏实行推荐,所以当时又有谁敢推荐一个地主成份的“狗崽子”继续上学深造呢......尽管他儿子聪明伶俐学习又好,是个人才,但只因成份不好只能眼睁睁地让那些学习不好的贫下中农的子弟继续深造。

    宗乐这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凌辱,还得经常逆来顺受,人前人后始终像一只驯服的羔羊不敢有半点不满的举动。后来,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一心想为了改变其女儿今后的命运,决心让女儿找一个贫下中农的子弟做女婿,好以后让女儿不再像爹一样受人白眼和歧视,但费尽了周折没有一个贫下中农敢娶,怕将来的子女后代也受到连累,最终还是门当户对地找了个地主的“狗崽子”。

    宗乐终于病倒了,不久就带着满腹无奈的惆怅离开了人世。想一想,他是多么地渴望一心朝好路上奔啊,可他一生奔得太艰辛。顾不上选择路途的好坏、顾不得留恋路边的景色,更没有机会去体会人生的一点点欢欣滋味,甚至不等儿女长大成人,就匆匆跑到了尽头。

    宗乐走时,当时他还不满60岁。我当时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的身体壮如牛、似铁塔,很少有病有灾的呀!何况我还在上中学时就曾经为他那忠诚老实、吃苦耐劳、无怨无悔的精神所深深感动,萌发过为他写一篇报道呢!只因当时我也怕“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绳索所累,曾为此事专一询问过《河南农民报》而被他们所制止,终没能够如愿。

    至今我不停地自问:是什么原因使一个穿着土布衫的庄稼汉一生充满痛苦和悲伤呢?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非要一个地主成份的后代也要付出他一生的生命来作为代价呢?

    可贺可喜的是,再后来一切俱往矣!他的儿子终于在以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靠自己的学识和水平考进了高等学府,至今也成了建设社会主义的高级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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