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秋

       一张圆头锹、一条面口袋、怀里揣一张杂和面菜饼、肩上斜背一个军用水壶，齐了。少时的秋季九月星期天，总会有三几个小伙伴相邀一起去拾秋。所谓拾秋，就是在已经被生产队里集体收获过的地里，再仔细寻觅寻找一些遗漏下的残缺谷穗、窝小的玉筊、散落的豆粒、以及半拉的红薯山药蛋……半是放疯，半是拾秋。暮降时分，心奏小凯携一天所获回家邀功。昏暗的灯影下，把面口袋里的战果一股脑倒在地上铺好的塑料布上。奶奶佝偻着身躯，拿一马扎坐在我拾拣回来的战利品旁，伸手扒拉着，分着类。那印证着年轮的皱纹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一边拾掇着，一边不忘数落着我。什么衣服又挂烂了、面口袋里夹杂的土多了之类的说教，也会不失时机地对我的懂事，进行表扬中肯。屋里的灶台上煨着一个小碗，有炒鸡蛋盛着，是对我的奖赏佳肴。每每此时我便会有种自豪感生出，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顶事了！

       拾秋是有规律可循的，平地寻沟、山地扒坡。平地里要找凹沟处，山地要去陡坡扒。往往这些地方由于劳作不便，有社员们有意无意野漏落下的秋作物。我有个街坊就很会拾秋，一家七口人，六个黑户，每次拾秋都是满载而归。我多次要求带我同去，屡遭拒绝。直到有一天被民兵押着挂牌游街示众才知晓了，原来他是趁人不备偷偷收秋去了！奶奶叹息之余说了句，“唉！造孽呀！”。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明白，奶奶是说谁造孽呢！

       又是个星期天，我和相约好的一个伙伴早早地出门拾秋去了！天有霜降凉冷，太阳还末升起来，穿了单衫仍然寒气舔肤。衰长的秋草里满是晶莹饱满的露珠，穿丛而过便有寒珠粘贴裸露的肤肌上，顿时不得不向这秋天的早晨打个寒颤……扒了两块坡地已是中午了！吃着干粮，望着同伴满是灰土汗痕的脸，觉得有些滑稽。忽然有三只松鼠倏地在地楞上相随而过，眼看着钻进了对面陡壁上一个杯口大小的洞里。听大人们说过，松鼠有在窝里储备粮食的习性。我俩看见那个洞可以造阶而至，而且极有可能是个松鼠窝!随即俩人行动起来了……根据听来的挖松鼠窝的经验，我把衣服揉作一团塞进了洞里，堵上洞口。俩人站在挖凿出来的小平台上用锹在洞口旁边挖了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了，不管不顾地在临时凿出的平台上竟然挖出了一个可容人藏身的土窑了！噗的一声，果真挖通了一个空间。惊悚的忐忑、夹杂着一探究竟的好奇。随着贯通口的扩大，午后的阳光斜射，洞里面的视线也清晰起来了。松鼠不知道怎么不见了，令人惊叹的是食粮堆积安放!虽然各种杂粒搅和在一起，但看起来很干净，没有丝毫的污垢和霉点。共有两堆，一堆是麦粒和杏核，一堆是各种秋粮的杂堆，目测两堆各有十多斤。看着松鼠的储藏，我俩都不忍心把这干净的杂粮往面口袋里装了。终达成一致，各自脱了单衫，把袖口用细绳扎起来，杂粮分别装进袖筒，搭在脖子上下了陡壁。

       太阳没落山时，我俩已经凯旋而归了！奶奶看着我兴高采烈的讲述着，嘴角微翘，没看到我所期盼的喜悦表情和中肯表扬!只是说了我些不该冒险之类的话，并嘱咐我以后不可再去挖松鼠窝，随嘴又弱弱地说了一句“真是造孽呀！”。时隔三十多年后，我才似乎悟出了奶奶当年的话里内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