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有酒以来的这么多年里，印象比较深刻的醉酒有三次。

第一次是初中时在同学家里，那是初见，在那之前酒只是一个名词，在那之后，酒成了后来多年的梦魇。那时候在同学家里聚会，五六个人围着一个桌子没吃几口菜，一杯酒下肚满嘴都是辛辣的味道，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样想要吐出来，但因为年少气盛爱面子，硬是咽了下去。喝完以后眼泪就流下来了，之后就觉得头脑开始发热，眼神有些游荡，飘飘然晕乎乎的，眼前开始变得朦胧。

那天晚上睡的真好，好到都没有做梦。第二天清早起来，嘴唇发干，头脑发胀，同学的爸爸给我说，喝完酒睡了一觉起来就没啥了，再喝碗粥压一压，一点事儿没有。我很听话喝了两大碗粥，喝完以后顿时觉得口内生津，肚子温暖。那次以后开始跟着同学慢慢喝酒，不过每次都喝的很少，既不去研究如何提高酒量，也不去研究如何放倒对方。于是在我躲避酒的时候，我的酒量停滞不前，多年未有变化。

跟老家那帮朋友拉开距离是在读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我在上海，他们都在北方，平时我的室友和同学都是喝饮料，喝啤酒都很少，而我那帮老朋友都是喝白酒，喝啤酒都很少。最厉害的是读陕西师范大学的那个，现在在古都开封是一名人民教师，据后来他自己说，在秦汉文化浓郁的古都西安，攻读古汉语的他曾多次左手汉书右手持杯，一叠花生米，半瓶白酒就是一个下午！

第二次是大学毕业前的狂欢，那次喝的是啤酒，其实大学四年在上海一口白酒没喝过，回到老家跟同学聚会喝白酒也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慢慢的心理上就有了一种天然的抗拒。啤酒就没有那么难过，度数低，尤其是在临近毕业的夏天，冰凉的啤酒，就着喧闹，一杯下去情绪变得更为燥热。那一晚喝了好多，一瓶接一瓶，不曾停歇。后来有人数了数，人均喝下去有七八瓶吧。

喝完酒大家搂着脖子歪歪扭扭的回到宿舍，拖出网线，三个房间联网打游戏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不舒服，以至于每个人都觉得，原来自己的酒量可以这么大！后来多年回想起那次喝酒，还会想起很多已经有点陌生的面孔。那时候还会彼此祝福，那时候还会相约再见，那时候并不知道好些人分开以后可能真的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毕竟，有的人已经不在了，有的人也不想再见了。

那是离别的酒。离别总是让人伤感，伤感总是催生出无边的勇气，勇气总是会让酒中多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伤离别。但离别的意义，那时候其实还是不懂的。

第三次是在工作过了实习期的时候，支行换营业部经理，一帮领导过来欢送一个老人才迎接一个新人才。本来欢喜是别人的，我们只是作为陪衬过来应个景，在现在我家隔壁一个星级酒店，各自落座后发现上来了两盘包子，每个包子都有拳头那么大。很多人开始抢包子。包子转到我这里时我没动。因为我没懂。我不理解这么高级的酒店里，一帮白领居然去抢包子！当然，我很快就明白了！

当两盘包子被瞬间消灭光之后，领导们开始叫大家一起为两位人才的轮岗交替庆祝，于是所有人站起来，端起酒杯，干！我当时坐的桌子上女生比较多，杯子里是红酒。喝完之后发现肚子里火辣辣的，原来，是空腹啊。很快接着第二杯大家一起干了。三杯过后红酒没了！换白酒！领导们过来走圈的时候，我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等着，又跟着喝下去几杯白酒。

我被拖回租住的房子，当时正是秋尽冬初，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里头疼的厉害，起身去厕所吐酒，发现吐不出来。因为没吃东西，无物可吐！于是摸索着去厨房倒水喝，发现水壶里的热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无奈忍着灌下去半瓶矿泉水，倒头继续睡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天已经大白，忽然觉得一个人的房子，好孤单。那次以后凡是单位的聚餐，我都是见东西就吃！

一晃毕业已经十二年了，这中间经历了好多个酒场，大多时候躲避的多，硬顶的少。以至于后来讨厌上了白酒，顺带着讨厌上了每次出去都喝酒的旅游。在那些风景如画的美丽城市，最讨厌的就是被拉到酒吧或者饭店里喝酒吃肉，然后回宾馆一睡呜呼！后来这种旅游没有了，有人跟我说，只要思想放的开，喝酒跟干活一个道理，不要怕，要敢于亮剑！于是很神奇的，不怕了，酒量在几年内蹭蹭蹭的上来了。

但不管到哪个时候，我都极少喝醉了。不是酒量好，只是不让自己彻底的放开，总会在一个度上强迫自己停止。就像有几次喝多了，朋友送我回家，我还记得让他们帮我带好眼镜。我总是在意着这些细碎的事情，我只是不想给家人增添无谓的麻烦。也因此，这么多年，我没有在家里吐过酒，没有说过胡话，更不会有酒疯，只是回家自己收拾好自己，然后睡觉。

昨晚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醉了，请吃饭的大哥送我回来的，我在离开烧烤店的时候嘱咐他，别忘记我的手机和眼镜。我是在沙发上睡着的，今早起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洗漱完以后叫夫人和孩子们起床。夫人没有责怪我，给我倒了温开水，问我喝啤酒也会醉？我想了想，也觉得很是奇怪，这个问题让我想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回来的路上忽然脑子灵光一闪：有心事。

本来想加班的，业务堆积如山，一算时间，熬通宵也批不完，既然如此，索性一个也不批了，爱咋咋地！让我如此洒脱的原因是醉酒之后上午在家里休息，看到夫人又要安排女儿的网课，又要给儿子做饭，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阳台玩耍，她还要给我醒酒，煮了粥蒸了红薯，让我慢慢进食。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对家庭没有用的人。这让人无法忍受。

如果有一天，家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搞定不需要我了，那该多么可怕？！

于是下班早早回家陪伴女儿上课外数学，面对那些比她现在学习难度高很多的课程，她的紧张慌乱又积极努力，让我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么要强又那么腼腆，那么迟钝又那么努力。我加入了她的队伍，一起弄完去吃咖喱米饭，之后让夫人在家里休息，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楼下玩，一个老鹰捉小鸡就可以让他们开怀大笑，幸福的成本原本不高。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