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坏蛋

易烊千玺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王源不叫他起床他还能接着睡。做他们这一行很少有规律的作息，昼夜颠倒是常事，王源难得好心喊他起来是为王俊凯。

“王俊凯受伤了。”王源坐在小板凳上吸溜酸辣粉，汤汁溅了一茶几，易烊千玺特想提醒他，眼睛提溜转了两圈，忍了半天没好意思开口。

“你咋没反应嘛！”王源吃完粉开始喝汤，一口汤咽下去辣的口齿不清，“王俊凯诶！”

易烊千玺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小小一只，看上去莫名有点可怜的样子。他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内心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王源他和王俊凯只是纯洁的炮友关系，只上床不谈情说爱。

“哎，你真是……”王源拎着外卖盒，打算出门，“吵个架，不至于连相好的死活也不关心了吧？”

听到相好的这三个字，易烊千玺差点被王源的直白吓的心脏停跳，他忍不住回头往屋里看，门死死关住，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什么相……”易烊千玺做了个“相好的”三个字的口型，京片儿被拖得老长，听上去颇为底气不足，“你别乱说，被听到多不好。”

王源正要关门，手一顿当场翻了个白眼：“不叫相好……”易烊千玺用眼刀狠狠剜他，王源被迫把最后一个字吞回去：“不叫他是你的那什么，你让我叫什么？你俩没羞没躁的事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过了，这会儿害羞干嘛啊？”

易烊千玺想王源说的有道理，但那次他们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王源出门撸串只用十分钟就回来？那天晚上大概十点钟，王源呼啦一声扯开门，王俊凯裤子刚脱到一半，易烊千玺在他身下恨不能捂上脸装不认识。

屋子里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王源手里充当手电筒的手机，易烊千玺透过指缝看见一束亮光打在王俊凯脸上，阴影很不规则。他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很像他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一帮警察踹开大门，屋里是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嫖客大惊失色，失足少女们尖叫着跑到一旁捂住自己的三点和脸上花了一半的妆容。

后续是王源继续出门撸串，他和王俊凯继续干没做完的事。本来易烊千玺还担心王俊凯被吓的从此硬不起来怎么办，他岂不是要守活寡，结果王俊凯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你想多了。

他们一直折腾到很晚，到最后易烊千玺也不清楚王源到底回没回来，只记得王俊凯狠狠的咬他的右侧脖颈，虎牙尖尖嵌进肉里。易烊千玺推开他的头骂他是狗，王俊凯反而更来劲，身下一顶，顶的易烊千玺瞬间软了腰，手上的推拒也没了力气，嘴里只会嗯嗯啊啊。王俊凯俯身在他耳畔吹气：“我是狗，那你算什么？嗯？”

去你妈的。易烊千玺受不了，眼眶都红了，几乎要哭出来。偏偏王俊凯不停问他，用好听的嗓音说些不要脸的情话。易烊千玺没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用吻去堵他的嘴。两个人后来都没力气了，懒洋洋躺在床上，王俊凯伸手勾他的小指，说：“我顶多再干三年，到时候陪你一起回北京。”

易烊千玺半睡半醒，脑子停转，压根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胡乱点头答应。于是王俊凯很高兴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易烊千玺却满脑子想你他妈别把口水蹭我头上……

总而言之，那是个偶然，没人喜欢在自己做正事的时候被打断。易烊千玺心里头有了点反驳王源的底气，打算开口时，却发现王源早就走了，剩孤零零一扇门对着他。

这挺没意思。易烊千玺缩回沙发里，掏出手机看日期，今天是王俊凯出任务的第六天。

他不是不想他，但不是那方面的想。他每天想很多人，想弟弟，想师父，想王源，想门口卖包子油条的大妈，想过去在胡同里吹糖人儿的老大爷，每个人想过一轮以后才轮到王俊凯。每天睡觉前易烊千玺闭上眼，全是王俊凯的影子。真奇怪。

易烊千玺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更没意思了。正巧王源给他打电话，说他要去看王俊凯，问他到底跟不跟着一起去。易烊千玺偷偷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比如茶几脏了要收拾，昨天睡得晚头疼等等等等，可他回答王源时只说得出一句话：“那成吧，我去。”

王俊凯伤的没多重，外伤多，刚送过来浑身血呼啦的，看着吓人。一路以讹传讹由“王俊凯受重伤啦！”变成“王俊凯昨天被人砍了九九八十一刀这会儿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续命”。王俊凯不知道这些，他睡的很踏实，梦里他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小美，生了个聪明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王源和易烊千玺过来看王俊凯，他还没醒，他们等了一会儿，期间王源接了个电话，师父找他有事。所以现在易烊千玺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王俊凯头上胳膊上尽是纱布的傻样出神。

王俊凯醒来时还想着自己梦里的漂亮老婆，一抬眼看见冷冰冰的易烊千玺，心里难免有些落差。他暗自对比小美和易烊千玺：小美有胸，千玺嘛……哎，这个不能算！

小美还会做饭，还能生儿子，这些千玺都不能。不过千玺是北京人，京片子脆生生的，小美一口吴侬软语，没千玺听起来利落。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千玺的优点，很高兴的想果然还是千玺最好，脸上笑开了花。

易烊千玺还在走神，他有些后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来这。

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第一次发生冲突要追溯到三年前，他们为了上下问题大吵一架。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事关两人的男性尊严，谁都不肯让步。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后来易烊千玺放下狠话说不让上就绝交，王俊凯被逼无奈不得不妥协，承诺让他一次。

当晚易烊千玺衬衫刚解开一个扣，辛苦装了一天小绵羊的王俊凯立刻把身上的羊皮撕开，露出锋利的獠牙，饿狼扑食似的压上去。易烊千玺抬脚踹他，反而合了他的心意，被打开双腿死死制住。

易烊千玺气的声音发抖，苦于无法反抗只得狠狠瞪他。王俊凯在他颈边磨蹭。挑起一边嘴角笑的开怀：放心我肯定让你在上面……

当十五分钟后易烊千玺被贯穿时，一个成语跳入他的脑海：引狼入室。

——操，真他妈疼。

而王俊凯什么也没想，他被男性本能支配，欲望占据了他的内心，赵忠祥老师解说动物世界时一本正经的声音在他潜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回响：春天到了，大自然又到了交配的季节。春天到了，大自然又……过了会儿赵忠祥老师变得不太正经，彼时王俊凯脸皮子薄，不太好意思想这类事，一面红了脸一面默默赞同赵老师：是挺紧的。

第二天一早易烊千玺伙同王源一行人把王俊凯扫地出门，王俊凯在门外拍门哀嚎：“我内裤还没穿！”

王源咬一口油条，十分忿忿不平：“你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师兄在下面呢，叫那么大声，害我一晚上没睡好！”

等师父中午回来的时候，王俊凯才被顺手捎进来。易烊千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盘算着改天做个王俊凯的小人儿，背后贴上生辰八字，没事扎两针泄愤。

王俊凯为献殷勤，把饭菜端到茶几上，又是捶腿又是揉肩，而后蹲在易烊千玺旁边眨巴眼睛，一双桃花眼亮晶晶，怪无辜的。易烊千玺恨死了对他毫无抵抗力的自己，冷脸装了半天再绷不住，头撇到一边嘟囔：“喂我吃饭。”

王俊凯得了和解的命令乐成一朵花，两人很快腻歪成一团，不远处的王源捂住双眼叹气：辣眼睛！

做爱这种事和嗑药差不多，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总是新奇刺激大于快感，总有点儿那么不情不愿的欲拒还迎，等到第二次第三次。食髓知味后自然乐得逍遥，一旦成瘾便再难脱身。

所以易烊千玺后来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懒得做，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搞得像强奸。他不是享乐主义者，受到种种限制爱好少的可怜，除了偷空和王俊凯做点不可描述的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不是为了多么高尚的理由，他和王俊凯上床，一是无聊，二是好玩。如果组里还有其他人愿意找他，也不是不行，但他得在上面。

王俊凯哑着嗓子说：“你想什么呢？”

易烊千玺终于回过神来，问他：“没什么，你怎么样？”

王俊凯躺在床上心说你看我一身绷带你觉得我怎么样？这还要问？可是他没说话，心里有点委屈。如果是小美，他这会儿已经喝上鸡汤了。

王俊凯偷偷设想了一下易烊千玺给他做饭是什么样的情形。上次易烊千玺想煎鸡蛋，炸了整个厨房，半面墙全是黑的。尽管他事后坚持声称这只是一个意外，不过那之后没人敢让他进厨房，师父特意在厨房门口贴了一张纸：王源与易烊千玺不得入内。

王源挺难过：“我不就是一晚上吃空了冰箱吗，怎么了？算什么大事啊？”

易烊千玺点头同意：“炸个厨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说是吧？”

王俊凯当看不见他俩，假装四处看风景。师父在他们身后微微一笑，罚两个不知悔改的罪人刷了三个月的碗。

……

易烊千玺本能的觉得王俊凯此时的笑容不怀好意，他描述不出来那股劲儿，总之看的人浑身不舒服，背后冒凉气。易烊千玺想走了，他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有事。”

“去哪？”王俊凯问。

易烊千玺很奇怪的看向他：“这怎么能说？”

哦，对啊。王俊凯想，他可能被打坏了脑袋，竟然差点忘了自己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王源和易烊千玺一起在东北饺子馆吃了晚饭，临行前易烊千玺背上双肩包和他告别。夕阳的余晖照进小巷子里，易烊千玺两边梨涡里盛的全是金色的蜜糖，甜的齁人。王源恍惚间回忆起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师父手里牵着个小屁孩，他和王俊凯谁都看他不顺眼，成天想怎么给易烊千玺下绊子。谁想得到日后他的师兄和小师弟相互怼着怼着给怼到床上去了……

“那我走了。”易烊千玺挥手向他道别，“……记得照顾病号。”

“我亲师兄我能不照顾嘛！你出门别想太多，耽误事。”王源犹豫半天，没好意思摸易烊千玺的头，另一方面也是怕被打，毕竟人家现在武器傍身，不好惹。

然后易烊千玺越走越远了，王源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纯粹发呆，没别的想法。他们三个认识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分离见得足够多，最久的一次王俊凯走了一整年，回来以后没两天立马和小师弟滚上了床。

王源不相信直觉，但他这几天老是坐立不安，心里疑神疑鬼。这怪不得他，最近事情反常得很：先是师父不知所踪，再之后从未失手的王俊凯被重伤，组里头暗潮涌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千玺偏偏挑在这个时间点外出，谁知是福是祸……

山城的天阴晴无常，几分钟的功夫，乌云便聚成一团，雨珠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响。王源仓忙躲雨，小小屋檐下藏不住他的身体，眨眼白色短袖湿了一半，刘海汇成一绺一绺挂在额前。他的视线穿过雨幕，向天空的尽头望去，一片灰蒙蒙：变天了。

另一边易烊千玺冒雨冲进火车站，怀里护着自己的双肩包，黑色连帽衫已经淋透了。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挤上火车，买的站票无座可坐，蹲在车厢连接处打瞌睡。

梦的内容断断续续，他一会儿和父亲在郊外的林场打枪，一会儿被两个师兄作弄到哇哇大哭，最后他看见王俊凯幽深的一双眼，眨也不眨，一直盯着他。易烊千玺像失足掉进深渊，他被猛的惊醒，浑身冷汗。

去的地方不算很远，易烊千玺睡不着，趴在窗口上看风景。列车行驶在荒郊野外，方圆十里未必见得有人家，窗外只有茫茫夜色。

易烊千玺是出了名的神枪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王源王俊凯射击训练成绩都不如他。师父爱派他出门赚外快，下手稳准狠，干净又利落，不留半点证据。他去年不小心伤了右手手腕，歇到现在没怎么干过活，此次前行表面平静，内里忐忑不安的厉害。

火车经过隧道，车厢内一片漆黑。

易烊千玺被人从后面扼住脖颈，车厢交界处没有灯，借着两侧隐约的光线压根看不清来人是谁。他强作镇定，右手悄悄伸向腿侧。身后的人勒的更紧，压低声音喝到：“别动！”

他配合的放下双手，等待下一步安排。

火车开出隧道，借着一闪而过的灯火，易烊千玺看清了身后人反射在玻璃窗上的倒影。——是王俊凯。脸上身上好好的，易烊千玺呆了几秒钟才缓过劲儿来，王俊凯原来是诈伤。

扼在脖子上的手渐渐卸了力气，留下几道不明显的红印，王俊凯把下巴磕在他颈窝里，双手环在他腰间，语气是有些无奈的咬牙切齿：“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摆明的鸿门宴要你赴，你怎么还敢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要你的命？？”

“我知道。”易烊千玺声音脆的落在地上能碎成两半，“但我不去，你俩怎么办？”

“我自有我的办法。”

王俊凯嘴硬，心里门儿清。无论怎么想，牺牲易烊千玺保全王家师兄弟都是最佳选择，总有人要牺牲。但对于他而言，这个人绝不能是易烊千玺，绝对不行。易烊千玺就是掉到鬼门关里，他也得下去把他救上来。亲眼看他送死，不如让他自己去死。

“你没办法。你俩牵扯太多利益。我一个外人，死了也就死了。”

“你不许死，我不让你死。我们还要回北京看天安门……”

易烊千玺眼眶发酸，他说：“等这件事过了，你随便和什么人去哪儿都行。”

“不能是别人，只能是你。”

王俊凯撒娇耍赖一把好手，易烊千玺被缠的受不住，试图扒开他的手：“我有什么特殊的？都是师兄弟，你找王源去……”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王俊凯又咬他的脖颈，下了狠劲，疼的他闷哼一声，“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我爱你，所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易烊千玺从十二岁起开始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去瑞士看雪山，王俊凯很不屑一顾，他以为易烊千玺是阿尔卑斯糖吃的太多。在王俊凯的世界里，瑞士是个遍地阿尔卑斯糖的地方，原味草莓味香橙味一应俱全。人们睡在高高的阁楼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蔚蓝天际下的皑皑雪山。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易烊千玺。他应该穿着白T恤黑短裤，黑色短发被风吹起，白色球鞋闪闪发亮。他会在校园的球场里打球，少女们们趴在铁丝网上为他尖叫。最好王俊凯也在他身边，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安排。

王俊凯和易烊千玺陈述自己的上述想法时，他们躺在便宜小酒店的双人床上，床单有发霉的气息。易烊千玺笑的很不客气，用带薄茧的指尖抓他的手心，说：“瑞士不是那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王俊凯把他的手拽到自己胸前，侧身眯眼逼问，“你说啊？”

易烊千玺故意拖长了音节：“我说……是——”

他没再说下去，仰头亲上了王俊凯的双唇。

真甜。王俊凯想。奶味儿的。

易烊千玺挺身把舌尖送进另一处柔软湿润的地方，双手环在王俊凯的颈后，王俊凯很热烈的回应。他们吻的动情，一吻结束，王俊凯看见易烊千玺双眼亮晶晶的，像含着泪，他凑到他身侧咬耳朵，声音里掺着水汽：“王俊凯……”

王俊凯安然不动等待后续，忽而一个手刀劈下去，他双眼一黑，没了知觉。

易烊千玺起身把扔在地上的外套整整齐齐叠好，翻出王俊凯的手机，输入默背过无数次的密码，手机主界面显示在他眼前。他找到通讯录中王源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什么都别问，买两张去瑞士的机票，明天早上出发。”

……

“别睡了，醒醒。”

王俊凯睁开双眼时看到这样的景象：王源坐在床边，嘴里叼着半根黄瓜，伸手拍他的脸。王俊凯闭上眼又睁开，睁开又闭上，语气简直有点可怜巴巴：“我没做梦？”

王源咔嚓一口咬断黄瓜，面无表情的摇头：“没有，快走吧，要赶不上飞机了。”

王俊凯问：“易烊千玺呢？”

王源吃完黄瓜打开包，把护照和机票递给他：“十一点半顺城机场，事我都办好了。”

“易烊千玺呢？”王俊凯把王源的手晾在半空中，执着的追问，好像根本听不到王源刚才说的话，“他人呢？”

王源收回手拉好背包的拉链，缓缓开口：“他走了。”

王俊凯静止了两三秒，突然疯了一样的冲出去，王源没拦他，也根本拦不住他。王俊凯沿着马路一路狂奔，他大脑空白，什么也想不到，跑到体力耗尽双腿乏力时才记起要打车。

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停靠在路边，王俊凯开门上车，司机操着浓重的当地方言问：“去哪？”

去易烊千玺……

王俊凯说不上来，易烊千玺在哪？他去执行他的任务了吗？是不是一切已经结束了，在他昏睡的七八个小时里？

他把头靠在车座上，双眼盯着鞋尖。然后王源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对司机说：“去机场，快点，我们赶时间。”

易烊千玺是北京人。他从前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十四岁以后，他只有师父和两位师兄。

人生很无趣，师父告诉他。他那个时候心里非常赞同师父的意见。他刚来山城不久，人生地不熟，两个师兄总捉弄他，不是书包被掉包，带了一堆垃圾上学，就是体能训练时总给师父打小报告。

“师父！易烊千玺右手撑的不直！”

易烊千玺闻言抬眼瞪他，汗水从鼻尖上滴落。王俊凯站在一边咧着嘴笑，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他被罚跑圈的时候，王源跑去隔壁吃酸辣粉，王俊凯和师父一圈圈替他计数。他撑到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王俊凯帮忙扶他起来，不嫌弃地揉他的头，笑说：“嚯，挺厉害嘛。”

易烊千玺犯别扭拼命躲开，未料脚下一软反而贴的更紧。王俊凯双眼含笑，桃花眼天生多情，看谁都深情似水，他莫名心跳漏了一拍，转头假装无所谓。另一头王源吃过粉大概偷偷去了游戏厅打游戏，师父正打算捉他回来……

如果可以，多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少年时代。

易烊千玺装好弹夹，窗外日头很高，天气正好。而他孤身一人出门，踏上不回头的路。

王俊凯连夜赶回山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天晚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据王源说是下了两天的大暴雨，才刚刚转小。他踏进曾经的家里，易烊千玺坐在沙发上，屋里没开灯，他只是那么坐着，什么也不做，仿佛一座雕塑，浑身散发寒意。

王俊凯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视，CCTV13的女主播正播报晚间新闻，什么台风来临请沿海地区的民众多加注意安全，过一会儿是美国大选希拉里特朗普两张老脸交替出现。他左耳进右耳出，心乱如麻，忍不住侧身看易烊千玺。易烊千玺仍然一动不动，兜帽盖住他的大半张脸，看不见表情。王俊凯去握他放在膝上的手，却是湿的，像一块融化了一半的冰。

“师父死了，青城帮所有人都死了。”易烊千玺低头说，把手从他手中抽走。

王俊凯没反应。他猜易烊千玺的心大概也是一块千年寒冰，要不然为什么他捂了这么久，还是没捂热呢？易烊千玺那点人气，——比如过年放鞭炮开怀的笑，情动时咬他耳朵说的爱语，冬日里揣进他兜里交叠的双手，原来不过是寒冰散发的雾气幻化出的假象，可笑他竟当了真。

“你一直在骗我。”王俊凯答非所问，直直望着他，心里有刀子一下下在割，把整颗心剖开，切成烂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易烊千玺与他四目相对，眼底闪着幽深的光，他说：“想不想听个故事？”

他没有等王俊凯回答，自顾自讲了下去。

“从前有个小孩子，他的家庭很幸福。他有爸爸妈妈和一个可爱的弟弟，他很爱他们，他们也爱他。”

“有一天他在同学家玩的太晚，不敢走夜路回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回家。”

“他走在路上，烦恼着怎么和父母解释夜不归宿的事，但他还不知道，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你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

“他看到……”

易烊千玺扯着两边嘴角，笑容惨白，他正要开口，王俊凯突然捂住他的嘴，说：“别说了。”

“别说了……”

他真的不再说话，呆了一会儿，易烊千玺猛地把王俊凯按倒在沙发上，冰凉的嘴唇贴在他耳畔，贴在他腰际的双手不断颤抖。外套上的水汽把王俊凯也染湿，王俊凯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易烊千玺不理会，把头深深埋下去，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最开始和你上床是因为山城的夜太冷了，每天晚上都冷得睡不着……”

“那后来呢？”王俊凯环抱住他的腰，右手从脊背一直向下摩挲，“后来还冷吗？”

易烊千玺僵了几分钟，然后小动物一样蹭他的脖子，半是撒娇的抱怨：“……冷啊，怎么不冷。”话音未落，他笨拙的吻便落在王俊凯的唇上，舌尖费力想撬开王俊凯的牙关。他口腔内温度高的惊人，与体表形成鲜明的对比。王俊凯想推开他又不忍心，像哄小孩子把他抱在怀里，吻过嘴唇又亲他的额头，他轻轻用手梳理易烊千玺的湿发，说：“你把事情全都告诉我，我什么也不计较，那之后我们一起去瑞士好不好？”

“好啊。”易烊千玺答应的痛快，抿着唇笑，“和我上床，我什么都说。”

性和爱是两件完全分离的事。易烊千玺一直这样想。好像如此自欺欺人便能证明他不爱王俊凯，仅仅是沉迷于这种不应有的性关系。

他被顶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啊……我不是、卧底……”

“那是谁？” 王俊凯嘴上温柔的问问题，动作却史无前例的暴虐。

易烊千玺被逼的生理性流泪，眼眶通红一片，身下是还湿着的衣服，他努力用仅存的理智思考，回答：“是师父……他、他呃…他救了我，我欠他一条命……”

王俊凯瞬间什么都懂了，他草草结束这场单方面发泄的性事，坐在床边抽烟。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王俊凯声音沙哑。

“……从一开始。”易烊千玺正打算去洗澡，止步回头说。

“王源呢？”

“三年前。”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王俊凯踩灭烟头，异常烦躁。没一会儿易烊千玺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擦头发，眼里净是水雾，他被那么看上一眼，又好像消了气，一切都很无所谓。

他们并肩躺在床上，沉默无言，王俊凯率先在黑暗中开口：“师父是怎么死的？”

“和大佬同归于尽，两个人一起从北山掉下去了。”易烊千玺的声音很平静。

王俊凯到现在心里依然充满恨意与不理解，但他还是想和易烊千玺一起去瑞士，吃阿尔卑斯糖，或者别的糖，什么都行。他的手覆上易烊千玺的手，他说：“对不起。”

“没事。”易烊千玺摇头，细软的刘海挡住他半只眼睛。

“我们明天就走。”王俊凯抓紧了他的手，怕他马上就会化成鸟儿飞走。

易烊千玺无声的笑，任他那么抓着：“好。”

王俊凯睡的很不安稳，他的梦境支离破碎。起初是师父领来十四岁的易烊千玺，对他和王源说这是他表侄，从此他们一起生活；而后变成雨夜里他逆风奔跑的身影，路的尽头，师父肩上的警徽闪着光；梦醒时分，少年易烊千玺蹲在小区里的路灯下默默哭泣。

他睁开双眼，天花板苍白，身边是空的。王俊凯很久没回过神来，他下床走到客厅时，王源连叫了好几声才集中注意。

“易烊千玺呢？”

结果王俊凯早上起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王源早饭吃到一半，心里苦，为什么他的表哥每次见面都在问另一个人在哪里？他匆忙咽下口中的馒头，指向门外：“刚下去没多久。”

王俊凯顾不上换拖鞋，立刻飞奔下楼，在下到最后一层时看到易烊千玺背着黑书包，身靠灰色的砖墙，正在楼底的出口等他。

“来啦？”易烊千玺笑。

王俊凯像做梦，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他捏紧了易烊千玺的手腕，力气大的要握碎腕骨，说：“跟我回去。”

“不了，屋里闷，我在这等你，你放心去吧。”

易烊千玺挣脱他的禁锢，呆着不肯动弹。王俊凯心里憋着火，更用力去拽他，只听一声闷哼，易烊千玺捂住肚子右侧蹲下去，眉头纠结成一团，脸色纸一样白，冷汗瞬间顺着额角流下来。

王俊凯看到他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急得冲到外面截了一辆车，喊王源下楼帮忙一起把人抬到医院。

万幸没有大事，紧急处理后一切都还好。病房里易烊千玺紧闭双眼拒绝交流，王俊凯无可奈何的生闷气，王源不愿当电灯泡，关了门先走了。

等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中，王俊凯按捺不住，说：“你怎么了？”

“没事。”易烊千玺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王俊凯气的只想狠狠揍他，心里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狠下心，于是打碎牙往肚里咽，一腔怒火快把自己烧个干净。他努力压抑怒气：“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易烊千玺冷笑，“告诉你我暗中帮一个警察要灭了你们全帮？我有命和你说这些么？”

王俊凯无言以对，沉默半晌，问：“……师父真是条子？”

“人都死了，还问这个有什么用。”

“……你……他……”王俊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觉得他们几个都没错，条子抓流氓，徒弟给师父报恩，小情侣看对眼，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却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呢？

易烊千玺突然开口：“今早我出门被人攮了，说明师父没斩草除根，你和王源趁他们没注意快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王俊凯给他剥橘子，一瓣一瓣掰干净，头也不抬：“说好今天一起去瑞士，不能改。”

易烊千玺不接他的橘子，自顾自的说：“那是我骗你的。我一开始就没想和你去瑞士，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骗你骗了这些年已经倦了，你留我在这是给你解脱，也是给我自己解脱。”

“不行，我还没嫌烦呢。”王俊凯把橘子吃完了，开始削苹果，“你才骗我多久，怎么也得再来个几十年。我就乐意被你骗，被你骗我特开心。”

易烊千玺很久没说话，王俊凯削完苹果想起易烊千玺暂时吃不了东西，哎呀一声，却看到床上的人侧过头，眼角隐约有泪光。

“我知道你是大坏蛋，没关系，我也是嘛，咱们俩正好相互抵消，以后可以当个正直的好人了。”

易烊千玺还是不说话，床边的手却探过去，被王俊凯牢牢握住，王俊凯边啃苹果边乐开了花。

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停了，层层乌云散开，天空碧蓝澄澈，阳光普照大地。

未来的路还很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