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宵夜档还剩下最后一桌喝酒客人,老板一边等待客人离去,一边慢慢收档的时候,夜晚的雾笼罩着昏暗的路灯。不,应该是凌晨了,昏暗的凌晨完全被雾笼罩。马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三轮车声音,那是推着三轮车的人胶鞋摩擦地面的咝咝声,就好像擦火柴的声音。郊区的早晨,是那些远在郊区之外的农村人用脚步声点燃了第一把火。宵夜档的老板偶尔会叫那些过路的农户,看看他们的三轮车上有什么可以买的菜,以备明日之用。这些菜,都是送往南盘岭蔬菜水果批发大市场的,为了和外地大棚菜竞争,那些农户早早在菜地里收了菜,一车一车送去批发。没办法,农村人少地多,蔬菜滞销,哪怕鲜菜只能贱卖,总比烂在地里强。
雾似乎更浓了,或许是寒霜,马路上偶尔有汽车的大灯冲破夜色,嗖的一声就闯过去,把浓雾或寒霜远远抛在车后。天边的曙色也慢慢呈现微微的亮色,这就是郊区的人常说的天光麻麻亮了。路上偶有几人,那也是开早市的老板和伙计,到了门店前,脚一踩,腰一弯,拿出钥匙插在卷闸门的钥匙孔里一转,听见卷轴滚动的声音,双手往上一抬,就抬起了半个黎明。菜市场的马路边也逐渐没那么冷清了,推着蒸馒头蒸包子的蒸屉柜的、炸油饼油条的、卖大饼的、卖豆浆绿豆沙的陆陆续续挤满能够摆摊的空档。
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似乎告诉勤快的郊区菜农,天,就快亮了。菜农们三三两两到了菜地,昨晚就知道哪些菜可以摘采,哪些菜配在一起好看又好卖。如果隔得近的菜农户,一边摘菜一边相互交流,今天菜价的行情在菜地里就议好,你传我,我传他,不要坏了规矩。如果别人都摘取那些菜,个别人也会根据具体情况改变昨晚的摘菜计划。毕竟,同种类的菜太多,也不好卖,村上就那么一个菜市场,若是临近中午还没卖完,就得担着菜担子在马路的门店上沿途去卖,又要辛苦许多。
池塘上依旧雾霜笼罩,是一双菜农手撩开池塘上的那层浓雾的,那一双双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把冰凉寒冷的池塘水搅和得热气腾腾腾。沉寂的池塘一下子活泛了,水波从一个码头荡开去,又捎回另一个码头的消息。洗菜水响的声音、彼此交谈的声音,惊醒了在树上宿眠的白鹭,扑腾扑腾冲向天空,天色也被感染得活泛了,一下子就透亮了许多。池塘里的水波越来越多,电线杆的倒影像一条蛇一样扭来扭去,房子的倒影、大树的倒影也随波流动起来了。
马路边的人多了起来,走路的、骑着动车的、带着孩子的,大多数走入了早市店。郊区的早点没那么多花样,基本就米粉、米线、干扣面,要么豪奢的炸个鸡蛋,五六块就可以吃得饱饱的。有一家倒是有蒸菜,品种也不多,郊区有些人还是习惯早餐吃饭,蒸菜店消费稍微高一些,大概十块八块钱。至于菜市场的路边摊那些包子、馒头、大饼、油条、豆浆、绿豆沙,更加实惠和方便携带。
那些郊区的菜农们,一般洗好菜,担着上岸,长得瘦小的埋里边,挑出一些看相好的菜排在外面,用一根黄色的稻草扎成一把一把的,整整齐齐码在菜担子里,码得高高的。到了家里,洗干净手,开火炒昨天夜里的剩饭剩菜当做早餐。总是说,外面的面条吃不饱,其实,始终还是舍不得花钱,他们不吃剩菜剩饭,年轻人更加不会吃,浪费了多可惜,现在米啊肉啊都贵啊。吃饱了,菜担子肩膀上一撂,一手扶竹挑,一手逮扁担,肩膀和臗骨有节奏地摆动着,匆匆忙忙往菜市场赶,赶在前面占个好码头,菜也卖得快。菜市场是我们村的,村民卖菜不需要缴费,只要早一点占个码头,先到先占,谁也不能撵,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的士车排队在加气站等候加气的时候,马路上热闹起来了。本来两车道就不够宽,还给的士占了一边,就更觉得拥挤。赶着上班的、上学的、上街的、单车、电动车、摩托车、汽车渐渐地把马路堵塞。马路上的门店也一个个打开了,林林总总的这样那样的批发市场就展现在郊区早晨的视野里。开卷闸门的声音、小孩子不肯好好吃东西哭闹的声音、大人不太耐烦呵斥的声音、卖包子卖老面馒头喇叭吆喝的声音、汽车鸣笛的尖锐声音,给郊区的早晨添了一把大大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
郊区的早晨,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在我们周围流淌。随着城乡一体化建设的发展,如今郊区的菜地已经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绿茵茵的青菜,没有脆生生的蔬果。而那些在菜地里盘桓半辈子的老农民,自从没有了菜地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总感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时候他们四处转悠忍不住就转悠到了菜地边,眼巴巴的望着挖土机一铲铲的挖出那些养熟了的土。还会蹲下身子捧着那些泥疙瘩,有时目光呆滞,有时老泪横流。有谁知道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如同对待自己孩子的感情一般深厚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