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晨光刺穿了天边的薄云,山里的雾气还没有消散,我们的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时而起伏,我有点晕车,同车的小表妹已经趴在我的腿上睡着了。我有些恍惚,觉得家乡的一切都没有变。到了外公家,房子从外观上看不出变化,外公一个人把家里收拾得挺干净,只是神情好像没有前几年我回家时看到那么有有劲儿,也是,毕竟,年纪大了,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照例是做饭,外公生了火,大厨小舅就登场了,他挺着他的圆肚子,立在灶间,双手叉着腰,嘴里和外公说着话,大意是要外公去拿哪些食材,什么豆粉、酸菜、芹菜这一类的佐料,外公和他的交谈也比较少,然后就换我烧火,小舅边和我聊天,边做饭。外公里里外外忙活着,等到饭做到差不多的时候,我走了出去,看见外公坐在长凳上,看着院子里跑着的小表弟和小表妹,脸上露出了一个堆满皱纹的笑,我的心里泛酸,现在终于想起来,或者刚才是不愿想的,我的外婆,已经离开了,躺在了大山里,只剩了我外公,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于是,就想起来,以前回家,家里的固定食谱里的一道汤食:鸡汤。外婆在的时候,尽管外公不喜欢养鸡,但是碍于儿女们喜欢喝鸡汤,每年都会养十几二十几只鸡,等到过年回家,外婆就手脚麻利地挑选那些不下蛋的老鸡,让外公处理好,然后交给家里的大厨小舅,大厨手起刀落,肌肉就已经在大铁锅里翻炒了,等煎到焦黄,放进外婆腌做的大头菜,香味就飘了满愿了。隔壁和隔院的大外婆和三外婆就会站在灶屋的门坎旁,和忙着跑前跑后的外婆话家常,然后外婆的笑声就升了起来,那笑里有子孙满堂的欢喜,也有儿女孝顺给她的自豪,甚至还有往事浮动眼睛的喜悦。在她们的说笑声里,家里的烟,随着烟道飘了起来,整个屋宇都好像有了柴火然后的温暖味道。
等到鸡肉炖出了雪白的鸡汤,大厨别的菜肴就准备好了,家里也摆了两桌,大家纷纷就坐,等到鸡汤端上了桌,小舅就会就极烫的汤汁先喝一口,然后品评一下自己做的汤,这时候外婆会看着他露出慈爱的笑容,她自己不知道,但是被我看见了。等到饭都吃完了,妈妈和二姨就开始收拾碗筷。
小舅就拿了减脚指甲的剪刀,坐在小板凳上,让外婆脱了鞋袜,坐在高凳子上,准备给她剪脚指甲。外婆的脚指甲特别硬,而且因为常年耕地劳作,有点崎岖,加之年龄渐长,难以打理,所以,小舅回家才能好好地处理。小舅把外婆的脚,抱在怀里,外婆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尤其我这个外孙女在旁边“观看”,于是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脚丫子,小舅这时候就抬头对外婆说:“莫动诶”。外婆很听话地就不动了,然后妈妈和二姨她们收拾好了就出来,一起讨论外婆的脚指甲有多硬,她和二姨也遗传了什么的。外婆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眨呀眨的,神情不知该望向何处。等小舅处理好了,她好似出了一口长气,把鞋袜穿好,就又开始忙碌起来。
等到下午,我们准备返城,外婆忙着装肉,装菜,家里就一阵忙碌,等儿女们收拾好,她和外公就一起站在场门口,目送子女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然后,一起走回家里,再继续收拾,忙碌。
今天,餐桌上没有了鸡汤,隔院的三外婆,也在外婆离开之前,就先走了,剩下的大外婆,眼睛眯成一条缝,快看不见了。家里,好像少了浓烈的烟火气。外公的神情也多了落寞,恐怕,连外公自己都没有发现外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如此重要吧。
我们的汽车渐渐驶向第一个弯道,我回头看了一样,只剩外公孤单的身影,我转过头,眼前浮现出外婆忙碌的身影,还有小舅给她剪脚指甲时,那幸福而不自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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