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遍无余日,看到今朝是杏株。”每到冬至,爷爷的房间里便挂这一画《九九消寒图》,同时还有一卷横幅“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我的房间里,也同时挂起这一画《九九消寒图》和一横幅“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这画是幅素画,本意大概是墨梅,因此浓淡不均的泼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几株奇崛苍劲的梅干,几枝梅株虬龙般盘曲伸展,九朵梅花,各有九瓣,只淡淡的一个轮廓,花瓣偶有微卷,似微曳于冬日的轻风中。《帝京景物略》云:“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同样的还有这九个字,每字九笔,每天一笔,等全部描完,“则春深矣”。
爷爷和小时候的我,都不喜看电视玩网络,每到荒寒的冬日,我们祖孙俩便用这个方式来度过一个个苦寒萧索的日子,不觉得无趣,反而觉得兴味盎然。
不是吗?每个冬日的早晨,起床后推窗看看外面,天寒地冻荒凉枯冷。暖暖手,爷爷提笔饱饱地蘸了明媚的娇红色,右手提笔,先细细地勾勒花瓣的轮廓,然后用略淡的红色依次从轮廓向内慎重地慢慢涂抹,从艳红到嫩红的渐变,从浓到淡,到最里边仿佛泛着点点银光。我也拿着蜡笔,依样画葫芦地从外到内。我常常觉得沮丧:我的梅花花瓣为什么总是画得歪歪扭扭的啊?爷爷总是在旁温和地笑:“乖,耐心点,好好画,总有一天会画得非常漂亮的。”
还有那字,也是每天一个笔画,爷爷喜欢“颜筋柳骨”的柳体,起笔承合,方圆并举。他提笔,蘸饱墨汁,这一点苍劲有力,那一横勾画连贯,我也拿了毛笔跟着涂,但总是惨不忍睹。经常是爷爷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一老一少通力合作,一起完成我房间里的那字。
余下的空闲时间,爷爷便教我书法,从读贴、临帖到背帖,也是每天一页,等到八十一页完成,也是“则春深矣”。当然,我的书法水平则是“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如同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等我们祖孙俩完成这梅花和书法,再推开窗一看,啊,好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春草碧色,春水淙淙,桃花灼灼,莺燕娇啼。这春天,大概是跟随着我和爷爷的一道道笔画翩然而来的。
我喜欢这九九消寒图,这个世界的冬天,确实太冷,可是我可以用这种方式,不急不躁,用人间最明亮的色彩,用尽我所有的能力,去认真地画好每一片花瓣,写好每一个笔画,纠正每一次书画中的错误,对抗每一次室外的寒流,等到最后,终会冰消雪融,春天如期而至。
我想我这一生,应该时时携带着这“九九消寒图”,在我的人生中,尤其是在我失意的季节里,用心地去涂抹每一瓣每一笔,时时积蓄能量,把人生的每一片枯黯都染成娇艳明丽的花瓣,每一笔空白都描成翩然飞舞的龙凤。让我的人生,即使时时会遭遇寒流的侵袭,却时时有着春暖花开的希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