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还记得，学前班的时候，你坐在第一排，我坐倒数第二排。

我活泼好动，你安静恬淡。

记忆中，我坐在后排和女同学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你留给我一个坚定的后脑勺。

印象里我们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个毫无相干的人又怎么会有交集呢。

彼时，每天放学后，你妈妈都会守在校园门口接你回家。

而那时的我，父母忙于工作，只有自己一个人放学后，慢悠悠踱着步走回家，假装潇洒。

对你的不独立嗤之以鼻，又有点羡慕嫉妒。

升入中学，各奔前程，以为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新生报道那天，发现我们居然又成为同班同学。

你的话还是那么少，好在慢慢和同学打成一片。

也没有看到你妈妈接送上下学了，我在心底暗笑，小屁孩不用妈妈接送了。

偶然，我发现我们两家居然在同一条巷子里，挨得如此近。

有一天放学后，下起了大雨，没看天气预报的我没有伞也没有人接，坐在教室里等雨歇。

你不动声色地把雨伞放在我桌上说：“女孩子淋雨不好，下次记得看天气预报，要带伞。”

我还没来得及说：那就撑一把伞吧……

你飞快跑进雨中，消失在氤氲之息。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永远也忘不了。就是那一次，少女的日记本里出现了一个少年人。

第二天，我把折好的雨伞递给你，手里还有我妈做的炙猪肉，对你道：“昨天谢谢呀，这是我妈做的炙猪肉，可好吃了。嘿嘿，快吃快吃，趁热吃……”

又说：“放学一起走吧，我们两家隔得不远。”

从此，我们上下学同进同出。

  02  

渐渐地，我们便开始熟络起来。

周末的时候，我们相约网吧上网。你喜欢玩QQ飞车，我喜欢在QQ空间写日志。

好几次，你玩完一把游戏，摘下耳机，转过头看我的屏幕，问我在干嘛。

我急忙切换到桌面，佯装生气地说：“各自玩各自的，你干嘛偷看。”

你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笑着对我说：“不看就不看，来，我教你玩游戏。”

于是，两个年轻人肩并肩坐在一起指转翻飞地驰骋游戏。

你的学习很好，父母对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只是你偶尔告诉我：我很累。

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心就会不自觉抽搐，心里特别心疼你。

好在中考完后，你不负众望去了重点高中，而我去了普通高中。

你还是那样，经常约我出来，只是网吧去的少了，我俩都喜欢兜风。

你会骑着单车，载着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去撒野，去疯狂，去咆哮。

那时的我，坐在单车后面，有那么一瞬间在想：

真希望就这样永远骑下去。

  03  

不知怎地，高中后，你就变了，变得不爱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了解到，你将学业束之高阁，挑灯夜读网络小说。

以后，就变成了我约你出来，一辆单车成了两辆。

我们坐在野外的草地上聊天，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那是一种怎样的内心情感，无法言喻。

高三，你说你要去当兵了。

还是坐在那片草地上，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很多，坐了很久很久很久。

那是我们第一次袒露心迹，互诉衷肠。

你说：其实喜欢我好久了，应该从小学时我叽叽喳喳的话唠开始。这个女孩的小嘴就像机关枪，里面有消耗不完的子弹。

我听完，假装要打你。

你就势把我抱在怀里，彼此四目相对，照穿对方心里。

我满脸通红地被你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球踢到我们脚下，中断了爱意蔓延。

我们慌慌张张地又不敢对视，小鹿在心底撞得通通响。

你转而说：“其实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并不开心，直到读了光怪陆离的网络小说，我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很向往维护正义，拯救危难之际的人，成为别人嘴里的英雄。可能这很傻，但是我心底的声音。”

我知道，那时的你心意已决，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我把手指嵌进土里，负气的道：“你孤帆远去，日后，我万水千山走遍。”

你恹恹地低下头，再抬头坚毅地说：等我两年好吗，两年后我就回来了。

你的语调始终不温不火，平静得像秋日止水，但这话却带着犀利锋芒，直抵我心最脆弱处。

那天离别时，在你转身的一刹那，看着你的背影。

我的心都死了。

  04  

你去了部队，纪律森严，私人空间少之又少。但是只要得空，就会给我打电话，我们对着两根电话线有讲不完的话。

电话里，你满腹豪情地和我分享取得的成就，为此我由衷为你欣喜。

有时，没有及时接到电话。你就在我QQ空间留言，彼此的思念在一字一句中渗透。

我们鲜少讨论学习，读书这个话题对我们已经够沉重了，避之不及。

高三学业重压力大，想到你，我就有了动力。

我们像阿狸和桃子那样，把要做的100件小事一一列出了，约好以后要一件一件去实现。

高考结束后，成绩不好不坏，读了一所普通大学。

一切胜在大学变得自由轻松，最重要的是可以实现阿狸和桃子要做的100件小事。

在做完阿狸和桃子的第52件小事时，我升入大二，原本你说两年后就回来，两年过去了，你告诉我想继续在部队发展，选择留下来。

表面上说支持你，其实我感到沮丧极了，我讨厌异地恋，讨厌无休无止地等待。

做完阿狸和桃子的第83件小事时，俗套的剧情在我们身上演绎。因为时间，因为空间，我们联系越来越少。

彼此的留言越来越少，通话从以前几个小时的絮絮叨叨变成三言两语后的沉默。

想到若即若离的关系，我如鲠在喉，艰难地咽下喉中那抹堵塞般的疼痛。

  05  

大学的四年间，学校有征兵的机会，我也想应征入伍，希望可以离你近点，再近点。

只是造化弄人，大学毕业后遵照家人的建议去国外留学。

去国离乡那天，我坐在候机室，幻想着要是你出现在我眼前，对我说：留下来，不要走！

我一定义无反顾地为你留下来。

我最后点进熟悉的QQ空间，给你留言：我走了，我不等你了。

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句号。

彼时彼刻，我微垂首，在静默的状态下暗暗发力咬舌，让此间的疼痛抑止和消减另一处的感觉，直至品出血液腥甜的味道。

飞机冲上云霄，在万米高空驰骋。

我明白，余生你将慢慢淡出我的生命，将来或许就会有另一个人填补了心里的空缺。

后来，学业期满。逐渐适应了国外的环境，我选择留下来。

有一个男生进入我的视野，照亮了我在国外阴霾的生活，就像穿过迷雾森林，由模糊变得清晰，从平面变得立体。

我们相爱了，顺利结婚。

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先生温柔体贴，孩子乖巧懂事，我成为别人眼里幸福的女人。

只是有时候，我痴痴地以为把你放在心底一隅，但你的模样我越来越想不起来了。

  06  

三十三岁，我携全家回国探亲。

回到熟悉的地方，巷子已经很老了，它笃定地等待远方归来的游子，亲切的气息让我感到踏实心安。

每天陪着爸爸妈妈，享受难得的陪伴，时光似乎慢下来了。

有天，妈妈中午做饭，说家里没有酱油了，又像小时候给我五块钱去巷口买酱油。

我笑呵呵说：“妈，你还把我当小孩呢。”

“丫头，你不管多大，在妈妈眼里都是那个打酱油的小屁孩”，妈妈慈祥地说。

我接过妈妈手里的钱，大马哈似的还像小时候说道：“妈妈，多余的钱是跑路费啊。”

妈妈眯着眼睛微笑，习惯性在我头上敲两下。

我趿拉着拖鞋，穿过长长的巷子，和街坊老邻居们热情地打招呼。

在丁字交接的巷口，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那个曾经魂牵梦绕的人。

我以为再也不会相遇了，谁知又一次冥冥中让我们撞面。我的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雷霆万钧。

你一手提着新生儿用品，一手温柔地搂着身边怀孕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呵护。

说实话，你们看起来登对极了。

我欲开口，你率先说道：“嗨，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这是我妻子，娜娜。”

转向妻子介绍说：“她是林溪，我的小学同学加初中同学。”

你妻子落落大方，主动对我握手，我微笑着回握。

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妈妈，我回过头，先生正领着两个孩子向我走来。

“两个小家伙说要跟妈妈一起买油油，我就带来了”，先生温柔地对我说道。

我牵过女儿的小手，很自然地抱起来。

你说：“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很幸福。”

我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先生看着面前的你们，主动打起招呼：“你们好，我是小溪的丈夫。”

你抽出搂妻子的手，和先生握手。

简单寒暄，就此作别。

  07 

高楷，你知道吗？

其实，当这一幕场景发生后，我突然释怀了。

原本那一段苦涩的等待，让我对你怀有怨气和不满。经年后，我慢慢读懂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自己是写作人，我们不能夺过别人手里的笔越粗代庖。

此刻，我在向晚的黄昏，坐在沙滩上，海滩为纸手指作笔，写下——你若敢孤帆远去，我便敢万水千山。

海风温柔，过去的一切湮没在指尖。

儿子缠着先生要搭建一座城堡，女儿蹲着地方挖掘宝藏，突然“哇”地一声，夸张地招呼我：“妈妈，妈妈，你快来，我挖出一个大宝藏。”

我走向女儿的方向，海浪一阵接着一阵，拍打在沙滩，海水在脚下冲刷，还有为我们感情画下句号的文字。

别了，我曾经最想在一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