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你妈妈来了。”几个爱玩闹的同学围住了我,将我哄搡着向校园当中的那棵大柳树走去,那是我们夏天抓知了的乐园,现在早已围满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他们与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胡乱调侃着。
“你叫什么名字?”
“王爱华。”
“你多大了?”
“18。”
“你来干嘛?”
“五哥让我来找媛媛。”说完这句,她抬头看到了走到近处的我,立即两眼放光,拨开人群,径直向我走来。而我,愣愣的站在原地,被自卑与窘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当时的自己虽然只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身边的同学也都是村里的玩伴,但这种与众不同带给我的仍是如同裸露身体般的羞窘。
她无法体会我内心的煎熬,只是扬起那一贯的笑容,向我转达来自爸爸的指示:“五哥说让你去,大姐来了。”说完,就要来推我和她一起回家。
我心里一阵无语,爸呀,你可真放心我妈。不过,妈妈属于那种后天型精神疾病,接受过高中教育,村里人都说她是因为高考落榜受到了刺激。相较于其他病人,她可以自己洗头洗衣,没有攻击性,对谁都笑呵呵的,还可以回答小学数学题。对于妈妈的行为,别的孩子只觉得有趣,而我,只是丢脸。
一股烦躁直冲我的大脑,我粗暴的挡开她的手,大喊,“知道了,你走吧。”然后,不理会她能否自己回家,便冲回了教室。这时,上课铃声随之响起,嬉闹的人群也各自散开,空旷的校园空地只剩下那个人的身影。
心不在焉的我上课时向窗外望去,她果然还等在那里。
秋高气爽,收获玉米的一天,她却不见了。爸爸早已急的满头大汗,找了一辆出租车,带着我和来帮秋收的姑姑一起挨着村子的找。原来爸爸和姑姑去地里忙,门没有锁,妈妈出来串了个门,离开后就不见了。
“您看到一个短头发,穿紫色上衣黑色裤子的中年妇女了吗?”爸爸和姑姑不耐其烦的一遍遍问着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而我,心里却有着一丝暗喜……
今天的夜似乎来得格外早,家家有了光亮,街上也没有了可以问询的路人,我们只好回家。“晚上这么凉的天气,爱华该冻坏了。”姑姑也是六十多岁的高龄,一边心疼妈妈,一边埋怨爸爸不该不锁门。爸爸比妈妈大了一轮有余,头发已经花白,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姑姑又在旁边劝爸爸放宽心,回家还要找相士看看走失的大概方向,而爸爸只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刚亮,同村的二叔便来到我家,说自己媳妇回娘家时看到妈妈往邻村的方向走,因当时有急事,只嘱咐她赶紧回家,她也笑笑答应了的。爸爸和姑姑顾不上吃饭,赶紧向那个方向追去,而我被叮嘱上学时将家门锁紧。
等我从学校回来,妈妈已经在家被“严加看管”了,听姑姑说,她是在更远村子的深沟里被找到的,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床破被子裹住全身,才没冻出病来,可算是阿弥陀佛保佑。看着早已收拾整齐的她,脸上仍是挂着谜样的笑,想象着她在黑漆漆的夜里孤零零的一个,会不会心里也害怕的不行,我的心便涌出了难言的一种酸痛,我想,那是不是叫做心疼?
慢慢的,考学,工作,结婚,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宝宝,生产时的痛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甚至于我中途放弃生产,只希望给自己快点剖腹。可惜,医院的产科大夫见惯了我这样的“刁妇”,苦口婆心的感性与理性劝个不停,终于使我彻底打消了借用外力的念头,才迎来了另一个新生。当我被推到另一间病房进行观察,浮在我面前的却是妈妈那张平凡的脸。生我时,不能和医生们正常进行沟通的她,身体上承受着如此的剧痛,心里又该是怎样的恐惧,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刚出生的我呢?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在成为母亲时都是如此的勇敢与无畏,即使她的内心早已经活在一片阴霾之中。我想问问她,但我知道,她不会回答。
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却盼着他们长得慢一点,这样爸爸妈妈才可以老的慢一点,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更加久一点。只希望,等我们都不得不离开的一天,在另一个世界,妈妈能找回属于她的那段过往,也不要忘记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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