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勤给黄志印送来一部手机,每人一桶散装水,说首长安排,你们是应急任务,可以随时去伙房机动点餐,不用排队等候。
黄志印直接把手机递给司齐:“手机由你保管,随时听指挥部命令上车,即使我们都赶不到,你一人也是可以应急的。”
“吾下午出去试试这手机信号能管多远,可以的伐?”司齐提议。
“可以。”
手机跟对讲机差不多,个头稍苗条一点,像压扁的胡萝卜。到了司齐手上,几乎成了玩具,他有点激动,把所有功能都一一试过。下午六点,司齐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烙烧饼,手机上除了一款俄罗斯方块游戏,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索性跑到营房外。前三四天只顾着头疼不适卧床了,出来找地方试信号,这才认真打量尼楚河场站布局。
飞机跑道沿尼楚河谷南岸修建,东西走向,长约五公里。南岸陡峭,沿着河谷是一条公路,在北纬约30°的地方,场站白天基本处在阴影里,是从西南国境线过来侦查的敌机的一个盲区。从场站往河谷对岸望过去,整个地势缓缓抬高,沿着河谷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像一条巨型的金簪。再往高处是接连不断的草甸,有若隐若现的围栏间隔,有成群的羊或是牦牛、马,像天上的云朵缓缓飘移。近山峦处,有一两个小村落,两层或是三层小楼房,村子前面有转经塔,四周长长的经幡风中摇曳。尼楚河床很宽,有七八条支流组成,时而分开,时而合流,像一张巨大的丝网,分不清谁是干流谁是支流。河床被季节性水流冲刷得很平整,河滩上很多鹅卵石,有青色的,有白色的,数赭红色的最特别,外面包着一层半透明的石英。
司齐从飞机跑道走下去,站在河床底部,这才看清河谷全貌,河谷断面恰如一个巨大的对号,此刻他正站在对号的最下部。
六点多的时候太阳偏西,天上一点云也没有,晒得脸和胳膊火辣辣的,司齐摸了摸脸,疼。他想去河边洗把脸,水稍有点浑浊,但是很凉,很舒服。与营房的缺水相比,一千米远的河流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索性脱了鞋,跳进水里享受这短暂的自由。
他蹚着水,一群小鱼受到惊吓四散逃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跟江城都一样的啊,是常见的鲫鱼、鲤鱼和白条,还不小,每条都有一搾长,怎么也得有半斤重。他撩着水,将一条鱼赶向一块大石头,临近石头时双手快速合拢,一手握鱼头,一手握鱼身。司齐认真端详这条鱼,鱼背暗黑,鱼身金黄,鱼肚发白,身材修长,是一条鲤鱼。他将鱼往河岸乱石中一掼,又回身去摸,不大一会儿竟然摸了二十多条。他给营房打电话,叫刁志新拎空桶过来。
两人兴冲冲地将鱼送到伙房,请炊事员代为加工,晚上可以改善伙食了。可炊事员看了看,不发一言,继续忙他自己的。
司齐问:“古古,吾这鱼几点能完好?”
炊事员白了他一眼,摇摇头,还是不理。司齐脸色就变了:“侬帮帮忙好哇!”
炊事员也生气了:“你娃儿拿走!老子没得空!”
司齐一听,咋着?首长交代通信组可以随时来,还不灵了?也恼了:“侬掼啥浪头啦!”
炊事兵一听司齐音调二看司齐表情,哪哪都不对,转身拎起那桶鱼扣在司齐头上,两人年轻好胜,就势扭打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从伙房一直打到室外。刁志新一看不好,赶紧跑到营房通知大家赶紧过来,这边主战部队也过来一帮人,人越围越多,谁也拉不开。
“咋回事,你们是想打到天黑?有本事跟敌人干去,这算啥球本事?”指挥部郭参谋来了。大家纷纷散去,两个人停了手。“都随我来!”
两人跟郭参谋来到会议室,杵在地上,一言不发。
听了两人分别讲完原委,郭参谋并没有给他们评理。他说:“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敌机为啥子肆无忌惮在我们家门前偷窥?谁不知道家里巴适得很,我们来这儿干啥子?你们愿意倒在自己兄弟拳头底下还是愿意战死疆场?我要你们多想。”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伸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兄弟娃儿,您哥是个粗汉子,你原谅!你是不知道这儿的规矩,藏民信佛,人死了举行的是水葬或天葬,江河湖海的鱼虾都是生而轮回,特别神圣,吃不得哟!”炊事员一脸严肃,有板有眼,快言快语。
“吾是无知者无畏,莽撞啦!大古古要多教吾。就是每餐的牦牛肉,吾咬不动啦!”司齐这才醒过味儿来,河里鱼虾这么多都是有原因的。
司齐回到营房,认真回味郭参谋和炊事员的话,甭说国家,就连藏民的风俗自己也没尊重,何谈保家卫国。不了解藏民同胞的风俗,怕以后还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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