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外婆外爷。
小时候,外婆外爷住在离我家二十多公里的另一个村庄。说是村庄,只有几户人家,特别孤寂。
村庄处于著名的毛乌素沙漠边缘,周边多为高低起伏的沙丘,中间偶有草地。他们以牧羊,种地为主,在那个全民艰苦的年代,温饱一直没有受到困顿。
看望外婆外爷,路途不远但辛苦,那些难忘的旅程,历历在目。
二十多公里路程对于现代人来讲,近得不得了。可在当时,交通工具以腿为主。如果需要带些东西,就将家里的毛驴牵上,驮食物,顺带可以轮流骑一段,以解乏。最要命的是,路途非常不平坦,而且多为沙漠地带穿越起来并非易事。一座座沙丘紧相连,得沿着沙丘之间的缝隙蜿蜒前行。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低处会发现几天前或更早,人们走过的稀疏的印迹,高处自是没有痕迹可寻。沿途遇见沙柳之类耐干旱的植物,傲然耸立,腹地会发现一汪清水,大自然的神奇总是出其不意。我们像朝圣的教徒,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艰难跋涉,走累了坐下歇会。小时候玩性大,有精力会爬到高处往下滑,快乐很快将劳累抵消。如果恰巧牵着驴,实在累了,被父母伏上去,晃晃悠悠,享受极了。
外婆家大大小小共四间房屋,很有豪宅派头。东边两间住人,西边的是厨房,最西边的是仓库。院子用木栅栏围起来,整整齐齐。房屋东南边是羊们的家,羊圈门向西,站在院子里羊圈全貌尽收眼底,便于看护。房屋西边是一片菜园子,南北长,东西宽,种着日常蔬菜,用来自给自足。园子里有一口井,是自己挖的,用来浇水。
一处房,一个园,一处圈,组成了外婆外爷简朴的家园。许多记忆,都与这些息息相关。
外婆性格急躁直爽,特人热情。每次离别,她站在路口向着北方,我们离去的方向,驻立,久久不动。走出好远了,回头,向她挥手,她亦挥手,直到彼此越来越小。
此刻,外婆当年的身影在我脑中又浮现了,面容黝黑,衣着朴素,带着头巾,奋力挥手。
分别的场景往往没有外爷,他总是默默的,在放羊或地里劳作。
外爷性情缓慢,温和善良。初见我们,会满面笑容说几句,特别亲切。即刻没事人般该干嘛干嘛去了。除了真有活干之外,还有可能去另一个屋里默默坐着。更多的感情和热情通常藏在心里,热络不是他的长项。
据我妈讲,外婆外公感情不是很融洽。外婆长期强势,生起气来声音高亢,一通噼里啪啦,发泄之后倒是不影响她继续劳作。外爷有时也顶嘴,但显然不是对手,渐渐归于沉默。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他们似乎彼此淡薄,交流不多。感情不会越吵越浓烈,想必都有委屈吧。
在我上小学时,他们搬家了,离我近了,仅有十多公里。依然人烟稀少,但总算脱离了那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地带。我们徒步走着去,路途平坦,不再受限。
他们依旧以放羊为主,开垦了少量的田地。只是屋子变得极其狭小,出门视野开阔,以湿地为主。
我们依旧是受欢迎的客人,极尽款待,掏心掏肺。要离开时,外婆还是会站着瞭望,只是方向变了,这回是面向东北方向。
再后来,我初二那年,我家搬到镇上。原先的屋子空了出来,外婆外爷搬了进去。自此,看望他们更便捷了,直接坐车可以抵达,告别了徒步旅行的历史。
记得清楚的是,我当时很为他们欢喜,在我看来,他们再也不用孤苦伶仃了。村里人多,热闹,这里将开启全新的生活状态,多好!
本以为平静的生活会一直继续,谁料六十多岁时,他们因病相继离开人世。一生都在与土地周旋,终是归于土地。
于我来讲,未来得及尽一点点孝,倒是没少受到他们的关爱和思念。
偶尔在梦中,会出现一些场景。外婆躺着,我过去看了看,知道将不久于人世。然后,我送她到路口,她叫我回去吧,说着头也不回步入烟雾中,消失了。还有一次,在我们村西那条曾走过无数次干涸的河床边,她与一群人在劳作,看到我后特意站在高处,与我遥遥挥手,没有交流,擦肩而过。
外爷从未走入我的梦中。
我很想念他们,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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