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烟

    记得老早以前读过的朱自清的一篇谈抽烟的散文,文字大多记不太清了,可有那么一段却是记得十分清晰的: “好些人抽烟，为的有个伴儿。譬如说一个人单身住在北平，和朋友在一块儿，倒是有说有笑的，回家来，空屋子像水一样。这时候他可以摸出一支烟抽起来，借点儿暖气。黄昏来了，屋子里的东西只剩些轮廓，暂时懒得开灯，也可以点上一支烟，看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的，像亲密的低语，只有自己听得出。要是生气，也不妨迁怒一下，使劲儿吸他十来口...。”一种寒透心底的寂寞，唯有吸烟的人方能体味。不吸烟的人，排解寂寞的法子大约也有许多，但只有吸烟的人，会在那忽明忽暗的光亮间，在灰烬燃灭的刹那，被突如其来的冷寂刺痛，许久挥之不散如那余烬之上的袅袅轻烟。姜育恒有首歌《戒烟如你》，歌词里唱道：戒烟容易，戒你太难。”其实，烟只是道具，而“你”才是那根本，戒不了烟，是因为那烟承载了太多，放不下。一旦放下，又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了，实在颇费踌躇。唉，寂寞，因为活得小心，处处设防，在踏入坟墓之前，谁都没有安全感。人，很脆弱，身心皆然，易攻击人也容易被攻击，都得拼命看护自己的领地。我们有高楼，有汽车，有网络有电器，可我们依旧生活在丛林。人一样得去厮咬、去拼斗，鲜血淋漓，两败俱伤，不同的是，丛林时代，与之拼杀的是猎物，现在是人跟人...。这无关乎文明，关乎人性。在这狩猎的世界，捕获少的人似乎是没有什么资格被犒赏的，悲哀的是，绝大多数的人是没有什么所获的。人是理性的，人天生明白合作的重要，但人也怕合作，合作意味着重新分配，天性使人利用合作获利而惧怕分享。我们塑造各种上帝来使人具有神性，可人性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我们徘徊在神人之间，这是现代文明的窘境，也是人类寂寞的根源，我们还是摆脱不了他人既地狱的箴言。我们在这丛林里寻找，找个可以相互取暖的人，很吃力很可怜，因为惊恐于伤害。于是，便有了烟这么个物件，不至于让双手伸开空空如也......。

抽烟，点燃了烟，燃尽了烟灰，可燃不尽寂寞。

烟灭了，寂寞此刻如水。

2017，年末，寂寞入睡前。